再次睁眼，我发现自己变得很奇怪，视角一直动来动去，就像是被人在拼命晃头，身体被人拉长，可人却不觉得头昏脑涨。很快我就意识到是自己变成了近乎液态，在地上蜿蜒前行，一点点流入一个小小的水洼中。
我有些懵逼，谁也没说过进入阴间人会变成液态啊？难道说这是一个近乎水一样的世界？
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眼下也不好轻举妄动，身体虽然是凝聚成一洼水，可我不知道是该滚来滚去，还是等待。
于是我试探性喊：“毗蓝婆，毗蓝婆，在吗？”
“在啊，怎么？”毗蓝婆的声音依旧亲和。
“我现在是什么状况？怎么变成了液体……阴间的鬼怪，还有液态存在的么？”
“有的。”她慢条斯理说：“液态，气态，固态都有，阴间原本就是无常形，无定态，根据环境来适应改变自身形象。”
“那我现在是不是就只能跟着水流到处晃了？”
我有些郁闷。
这明明就是随机传送出生点，然后给我roll了一个水中王国，好嘛，变成了水人，还不知道怎么才能上岸。
毗蓝婆轻轻一笑：“当然不是，你只需要学会自身是可以改变的这一点，你要从液态恢复，先试着凝聚自身，对，就是这样。”
进入阴间与拥有肉体时最大不同就在于控制能力强了很多。人类形态时大多时候身体跟不上思维，眼下却没这个缺陷，心念所想，身体就开始急速收缩，很快慢慢我就从液态变成了粘稠固态，再紧接着，人形就慢慢出来了。
我看了看自己手脚，和外面的马烨没什么区别，水面上依旧是自己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打量起四周来。
如今我身处一个像是溶洞的地方，不过和溶洞又有很多不同处。
比如说溶洞的石钟乳是悬浮在顶上，是一种漫长时间形成的地理现象，这里没有，反而是地面上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孔洞，有大有小，有宽有窄，由此形成了许多水洼。
有意思的是顶部也有很多孔洞，朝上面凹陷进去，里头也有很多水洼，这种完全不符合常识认知的现象最初看得我一愣一愣的。
很快我就调整过来，这里是阴间，和人世间是不一样的，规则不一样，形成的原因也完全不同。
总之，随处可见的洞孔在头顶和脚下都有，如同是镜像，反倒是两旁的墙壁十分光滑，上面还有红红绿绿油彩一样的色泽，让人想到彩虹糖，又像是一整块巨大雨花石，走在里头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空荡荡的洞窟里没有风，难以言说的幽冷，这种冷沁入骨髓、无从抵挡，就仿佛是有人攥住一根细细冰丝刺入你皮肤里，一点点往里钻。
“这是什么地方？”
有顾问在，我从来是绝不浪费。
毗蓝婆随意道：“六天鬼神宫。”
我心里一凛：“那现在我岂不是在度朔山？”
“没错，而且是度朔山的两个核心区域之一。”毗蓝婆依旧是不见人只听声，悠悠道：“这里是用来存放酆都君的鬼兵地方，也是用以他调教驯化鬼怪的场所，一般来说没人想要来这里，毕竟进来就等于是送死。鬼神也不行。”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可立马我又反应过来：“到现在都没什么鬼怪出现，看来六天鬼神宫出了问题。”
“哟，越来越聪明了，到底是我的合伙人。”
毗蓝婆调笑了一句：“不是说了么，阴间再一次重叠覆盖北京的时候，六天鬼神宫和万鬼门就被酆都君打开来，里头的各种鬼怪都逃了出去，毕竟鬼怪这种东西必须依靠强力约束才会收缩本性，一旦没了鬼神压阵，它们自然就四散。”
关于六天鬼神宫我以前问过陆阴阳，按照陶弘景的《酆都宫》记载其实是六处治理死者之所。
第一宫纣绝阴天宫
第二宫泰杀谅事宗天宫
第三宫明晨耐犯武城天宫
第四宫恬照罪气天宫
第五宫宗灵七非天宫
第六宫敢司连宛屡天宫
这六天鬼神宫司职如何已经不可靠，按照毗蓝婆的意思，本身六天鬼神宫其实为一宫，不过是因为很早时候，阴间还叫昆仑的时期，泰山君试图以“六天”镇压“六宫”。
六天即是六位鬼神，六宫则是六大鬼怪群聚之所。
可因为种种原因最终不得不泰山君自己来处理六天鬼神宫，故而慢慢六天鬼神宫也就变成了泰山君麾下的“宫殿”“校场”代名词。
“而后呢就到了酆都君手里。”毗蓝婆继续给我讲述这些过往：“酆都君不同于泰山君，诸多事务都一一过问，不少鬼神的自主权被大量剥夺，六天鬼神宫也被他彻底弄成了一体，模仿血河池，弄成了他阴兵的驯化池。”
她从我身体里走了出来，浑身灰白，萦绕着死气，双眼也是铅灰色，以前我觉得影子里的毗蓝婆已经很是魔性，现在看到了她真身，却只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绝望感。
就像是一个死了很久的人，还挣扎着硬撑下去，不肯闭上眼。
哪怕她容貌看起来依旧美艳，眉眼唇角妩媚，给人感觉却像有一种莫名愁绪，那是藏在笑容后面的失望和消沉。与毗蓝婆形成鲜明对比，我一下子就想到了罗子敷，和她在一起你会被她点燃怒火，但绝不会消极绝望，她身体里有一种昂扬向上的力量。
罗子敷代表了少女的生气和激情，毗蓝婆更像是成年少妇的幽怨和愁绪。
所以前者总是莫名其妙生气和高兴，乐的快败兴子也快，后者看似温婉和煦，其实总给人一种阴柔危险感。
“这里的阴兵都已经跑光了。”
毗蓝婆指了指墙壁上的各种色彩斑块：“看到了么？这些都是以前不听话的阴兵，这面墙叫做‘断归路’，走入其中，就会凝固变成其中的一部分，断归路会不断积累变得越来越厚，后头就会被整块敲下投入血河池里，慢慢融化在里头，作为新小鬼的养料。”
“你感觉到的冷，也是来自于这里，六天鬼神宫都是以这种从度朔山里挖出来的石头铸造，鬼怪无法逃脱。”
我心里一惊：“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出不去了？”
“那是以前，别担心。”毗蓝婆一笑：“如今六天鬼神宫早就被酆都君融化成一体，里头的鬼怪都被他带了出去。”
“不对。”我不由疑惑：“不对劲。哪怕北京被阴间重叠覆盖，也没有感觉到有数量庞大的阴兵入境，你有看到么？”
“……这倒是没有。”毗蓝婆被我这么一提及也想了想：“或许是为了避免混乱都处理掉或者给手下吸纳了。”
我们俩聊天之际，前面已经到了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