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灵犀嘴里吐出“阎王”两字，我脑子里第一个闪现出的念头是：难道应龙就是阎罗王？
来历成谜的阳神应龙，真身原来是曾经镇守阴狱的狱主阎罗王——或者说另一个同样让人耳熟能详的名字，地藏王？
接下来灵犀的话又让我更加迷惑了。
“你怎么可能……不，你不是附体。”灵犀双眼牢牢盯着张道成，仿佛看见了某种大恐惧：“你就是他，你怎么可能做到，鬼神真的能够转生？”
张道成微微一笑，看了看如临大敌的我们几人，双手伸张开示意自己并无恶意：“放松放松，首先，我知道大家都对我的身份很奇怪，鄙人张道成，也是天蓬君嘴里的阎罗王，这俩者其实是同一人。”
陆阴阳这回也吃惊道：“鬼神转世？这是不可能的……”
“常理而言是不行。”
张道成点头，抬起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擦：“不过用了一点小小的取巧办法。原本这个身体的少年那时候六岁，是一个山野孤儿，那时候我看中他这个身份和心性，准备和他签订‘参同契’作为契者来培养。可惜，世事无常……”
少年张道成一次溺水后大脑重创，变得痴痴傻傻，人已经彻底不正常。阎罗王也没有办法，他对自己契者如此遭遇很是遗憾，正要寻找下一个契者时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想法。
——不如，就直接利用他的身体？
通常来说，鬼怪附体向来难以长久，原因在于鬼怪本身不受束缚，并且无法适应长时间有肉体的枷锁，就像是强行让飞鸟只能用双腿跑步一样。
不过对阎罗王来说这不是问题，位阶极高的鬼神能克制自己的本能欲望，并且自我控制。
于是他摇身一变，就继承了这一具身体，并且给自己取名“张道成”。
“只是如此一来，还需要一些掩饰和助力。”张道成毫不在意，对我们侃侃而谈：“否则本来山野小子，在如今时代是很难出头的，所以我给他安排了一些小小奇遇，让后来的年轻道术天才变得顺理成章。”
“其实我脱离阴间来到人世间已经很多年，张道成并不是我第一个契者，我就去了华山张超谷，嗯，应该就是这个名字。”
陆阴阳条件发射般脱口而出：“陈抟墓。”
陈抟这个名字，或许很多人并不熟悉，不过另一个人“张三丰”，我想大多人，哪怕是对道士一无所知者也绝不陌生。
太极宗师张三丰张真人，师承火龙先生贾德升，而贾德升就是陈抟座下弟子。
“难怪你会《先天图》和《无极图》。”陆阴阳恍然：“陈抟的这两门道法在宋代几乎绝了传承，只剩余口诀和符号传下。”
张道成嘴角含笑：“陆家人果然博学多识，一点就通。陈抟与我相识也是偶然，他修行的道法比较特殊，以睡入梦，以梦入道，对阴间了解远超同时代其他道士。这才让我和他结缘。”
我记得陈抟有一个外号叫做“睡中仙”，为人十分嗜睡，留下《睡歌》和《喜睡歌》。
《喜睡歌》我还能背一点出来：
我生性拙惟喜睡，呼吸之外无一累。
宇宙茫茫总是空，人生大抵皆如醉，
劳劳碌碌为谁忙，不若高堂一夕寐。
争名争利满长安，到头劳攘有何味？
世人不识梦醒关，黄梁觉时真是愧。
君不见，陈抟探得此中诀，鼎炉药物枕上备。
又不见，痴人说梦更认真，所以一生长愦愦。
睡中真乐我独领，日上三竿犹未醒。
乍看起来完全是一首打油诗，和现代老年人版本的《莫生气》简直是一个路数——人生就象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相扶到老不容易，是否更该去珍惜……
所以给我留下印象挺深。
然而张道成这么一说，这首听起来很是顺口溜风格的打油诗就透出不同寻常来。
现在已成共识之一就是，入梦能够有助于靠近阴间，功德林医院里的宗阑走的就是这个路数，不过宗阑更极端，将自身彻底剥离，以自身意识灵怪作为观察工具。
“马烨说的没错。”张道成对我赞许了一声：“陈抟就是以梦入道，从而观摩触碰阴间壁垒，这种方式相对安全，并且温和无害。不过一般人也做不到这一步，除去陈抟本身道术精湛，意志坚毅，他还有大妖魔‘天同’护体，得以加持自身，不惧邪祟。”
我忍不住说：“天同原来是……”
“没错。”
张道成继续道：“天同就是陈抟墓冢之物，当年直到他下葬，我都全程陪同，所以要找到华山具体地方并不难。”
整个情况我已经明了，阎罗王利用了张道成少年的“壳”彻底潜入了人世间，他就变得和普通人毫无两样。如此一来，发生在他身上许多看起来不可思议之事都变得顺理成章。
鹤鸣山张道成自出道以来未曾一败——堂堂老牌鬼神阎罗王，人世间这些小年轻没一个能打的。
道法精湛，如天师转世——拥有陈抟本尊一样的各种道法秘法，加之天同加身，的确所向披靡。
张道成和孙倪取消婚约——鬼神不同于人类，肉体对阎罗王来说反倒是一种负担，更不用说要和孙倪长久近距离亲密接触，更容易让他真实身份暴露。
难怪面对王灵官时，张道成不慌不忙，并且提早就引君入瓮，布下“阴墟”陷阱差点困住了王灵官。最后离开时王灵官也认出了头戴冕旒的阎罗王，才会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至于我为什么会从阴间来到人世间，你们应该心里有数。”
张道成凝视着地上毁掉的辕韫车，语气惋惜：“到底还是来迟了一步，否则这件道兵没坏，就有很多种可能了。”
旁边半晌没说话的黄喑突然开口：“六艺道兵，本身就是有修理机制的，辕韫车的确是坏了，却不是不能修复。”
我们几人齐刷刷看过去，异口同声：“你能修？”
“在降妖路的计算下，我应该能修好。”黄喑也不客气。
外面李司长突然闯进来，紧张道：“什么！辕韫车能修好？真的吗！”
黄喑又说了一遍：“需要降妖路的辅助计算能力，还有最好能够将巧天工也调过来，她其实是最擅长修理的。”
李司长说：“我马上请示让人把巧天工从广州调过来，只是巧天工只剩下一部分残片……”
黄喑摆手：“不碍事，只需要她指导，我来做具体修复就可以。”
“好好好，我这就请示！”
打了两通电话，李司长这才松了口气：“我已经从领导那里申请成功，最快的飞机，应该六个小时后就能把巧天工运抵这里。”
突然他目光一愣：“张道成，你怎么在这里？”
张道成笑眯眯道：“原本我在这所大学里散步来着，发现这里波动异常就过来看一看，路过，路过。”
李司长看向四周：“守卫，守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