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到附近的商场很近，出门对直走一百米，而后过一个天桥就到了购物中心。上班日车流攒动，不过双腿走路依旧是不影响，这也是我喜欢步行的一个原因，不用去挤，只要距离不远都可以去的。
推着购物车，我左右瞄着各种商品，问陆阴阳：“你在越南枯林寺修行，每天吃什么？”
听到这段话，陆阴阳露出有些悲切的神色：“那边的东西很难吃。”
由于陆阴阳所去的荒郊野岭的枯林寺，完全不在越南的大城市边上，饮食上就没法跟在国内相比。
“枯林寺外面有一个镇子。”她回忆着：“镇上有卖春卷、河粉的，那里汤粉之类很多，还有一些海鲜烧烤，不过口味上偏向于酸辣，和欧美路子接近。哦，有个甘蔗虾还不错，就是用虾肉和甘蔗穿在一起炸。”
除去这些，陆阴阳平日里吃的大多是土豆、法棍和当地的汤粉，牛肉那边并不多，而且做的手艺很差。
随手将两盒包好的牛腱子肉丢入车子里，陆阴阳说：“我早上出去活动时，听到楼下有个老人一直在咳嗽，咳个不停。”
我哦了一声：“你才回来不知道，那个蔡婆婆的丈夫两个月前去世了，当时在还在小区的消防通道里布置了灵堂，但只有几个人去，很冷清。”
这就是城市里老人生活的缩影之一。
别看大家都在一个城市里，可互相之间的距离却并不像是里程看起来那么近，各有各的生活，这就是城市，你必须学会适应孤独。年轻时人心狠，身体扛得住，朋友也较多，上了年纪后节奏松弛下来，各有家庭，人就会更容易寂寞，继而难过感伤。
楼下蔡婆婆就是一个鲜明例子，据说原本是北方某重点大学毕业生，和老公一起来到宁泗某重工集团做技术支援，这一支持就是一辈子。
物业的说法是，蔡婆婆的儿女都在国外，一个加拿大，一个法国，一年回来不到一次，基本上是老两口相依为命。不过蔡婆婆和丈夫俩人感情一直很好，穿得干干净净，与人和善，礼貌又谦逊。
这下老伴儿突然去世，给蔡婆婆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可两个子女回来也只能看一看，说要花钱请保姆——金钱方面他们倒是相当充裕。可老人家不愿意，蔡婆婆依旧是一个人生活。
只是肉眼可见，老人家憔悴孤僻了起来，不再见到人就打招呼，每天神不守舍的，蓬头垢面，看得人心疼。
恍若换了一个人的蔡婆婆，每天大多时间都在屋子里，白天咳嗽得厉害，晚上则是忍不住哭泣。
我的卧室恰好就在她屋子上头，对此最清楚。
到了入夜时分，老人家就会发出低低哭声，听得人难受。我又不好去敲门，毕竟老人丧偶，这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邻里之间还是需要一些容忍。
于是每天晚上我都是塞了耳塞，也就这几天实在累，倒头就睡，任凭她哭也弄不醒我。
陆阴阳目光中有几分迷惘：“人都会死，她这样哭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被天官影响导致感性缺失，陆小姐很难理解正常人之间的感情，男女之情更是毫无化学反应，对她来说，找一个男人生育陆家下一代传人更近乎于一种传承的责任，而非是自己主观上的需求。
我叹了口气：“世界上很多事都是没有结果的，不过人还是会去做，就像是我们都知道，人终究是要死，可每个人都想多活一会儿，所以不断去治病，去锻炼，去控制饮食。”
“哦。”
她嗯了一声：“凡人皆苦。”
我有点意外：“你怎么会关注起老人家了？”
按理说陆阴阳对人兴趣不大，她更喜欢关注妖魔鬼怪，这也是专业和本性使然。
“她咳嗽得很……”她犹豫了一下：“痛苦，我下去的时候她在咳，回来时她还在。”
我心里稍微安心，陆阴阳哪怕同理心残缺，眼下也与最开始不一样了，她正在学习如何理解其他人为感情情绪挣扎的痛苦。或许有一天她也能像是学其他东西那样，彻底学会了感性这一项大多人与生俱来的成果。
“枯林寺你每天怎么修行的？就是静坐参禅？”
“不是，修行当然是很实际的东西。”
陆阴阳说她到枯林寺后调整了状态就开始利用天官四处捕猎其他尸蠹，比起中国，越南环境上更原生态，医疗环境落后导致尸蠹有更广泛的寄生空间。再者越南地形狭长，地势西高东低，高温多雨，湿度高，更是许多特殊植物生长的乐园。
以寻虫指为引，陆阴阳在越南的几个山村里从人体上捕获了几种稀有尸蠹，用老鼠、青蛙和飞鸟进行试验。
晚上她回到“枯林佛”下睡觉，磨练自己不被鬼怪影响的抗性，这个过程很艰难，因为鬼神本身会不断对外进行辐射影响，人靠近后会有一种莫名压力和精神焦虑，继而发展成无法入睡，精神分裂甚至是抑郁症。
初期陆阴阳以药物作为辅佐，后来逐步能够咬牙坚持后就放弃了外物，以磨砺自身。
一整年睡在枯林佛前，让她成长了许多。
“有一种办法能够对抗鬼神带来的潜意识影响。”她突然说。
我精神一振：“什么办法？”
“控制梦境。”陆阴阳看向我：“梦境是平日里各种情绪和意识碎片的情景化，人在梦境里一般是无法抵抗的，但其实有办法。”
这倒是和我一个童年就有的想法不谋而合——既然梦被称之为“做梦”，那么人才是主导才对，为什么人在梦中反而变成了弱势方，被梦境压制束缚？
“那很不容易做到。”
陆阴阳解释说：“睡眠中，人脑细胞也进入放松和休息状态，但有些脑细胞没有完全休息，微弱的刺激就会引起他们的活动，从而引发梦境。这是一个看似悖论的关系，如果要做梦必须放空自我，放弃控制权，一旦想要挣脱束缚，梦境就会消失。”
根据东方朔在神异经三篇中的描述，他认为梦境是一种独有的靠近鬼怪和阴间的通道，在这个环境下，人脱离了躯体，只剩下脆弱的灵怪意识，自然会经常保持恐慌无助的情绪。
故而梦中人会见到各种平日见所未见的怪异形态，亦或是超出常理的空间环境，各种不可名状的怪物，被看不见敌人追逐的恐惧，让人控制后的抽离感，坠落，空虚，焦虑，痛苦……
极致状态下，人是可以通过梦的方式抵达阴间，不过如此一来，人也就彻底被留在了另一界。
古代有些人梦中离奇身死，不少当时饱学之士都理解为魑魅魍魉吸走魂魄，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契合。
我听得心里一慌：“不会吧？做梦风险这么大？”
“理论上。”陆阴阳强调：“就像是理论上一个人哪怕喝水吃东西也可能因此而死，梦境越少，说明人的状态越好越健康，这一点古今都是一致看法。”
这一点我是有所心得。
以前噩梦里老是出现薛祥文脖子扭曲的古怪死状，自从得知真相，现在已经很久都没有做过梦了。
“枯林寺有一种特殊冥想法，就是能够让人抵抗阴间和鬼神的引诱，有一定效果。”陆阴阳往车子里丢入一袋排骨，一盒鸡翅：“有空我教你。”
“好！”
我心里窃喜，保命功夫多一个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