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老宅地下深处的坟场内，一具具行尸从土里钻出来，棺木里的尸体也在蠢蠢欲动，不断用力撞击着门板，似下一秒就会从里头破开而出。二三十具行尸爬出来后开始漫无边际地走来走去，仿佛在寻找什么，又像是一种重获自由后的下意识活动。
此时陆阴阳面沉如水，神色前所未有紧张，恍若那些行尸一个个都身怀致命武器，随时可能暴起杀人。
观察了片刻，陆阴阳看着手中寻虫指，上面指针疯狂旋转，被某种未知力量拉扯迷失。
当行尸靠近时，我们都稍微小步侧身，让开位置给他们行走，如此一来这些形迹可疑的活尸也没有其他异常，浑浑噩噩，漫步来去。
陆阴阳背着包在前面走，我们一字长蛇阵跟在后面，不敢走错分毫。
来时里头空空荡荡，离开时墓冢里人满为患，活尸们都复苏了过来，或静立或行走，有的抬头仰看穹顶，有的左右张望。加上他们原本浑身干瘪，就像是一个个活人被拧干水分，失去了一切过往，在里头寻找他们残缺的部分。
陆阴阳走得很慢，每路过一具木棺椁她就稍微停顿，直到里头暴躁的尸骸安静下来，不再捶打棺木，这才双手合十作揖，继续往前走。
后面的我们也依样画葫芦，对那些木棺双手合十礼。
说来也怪，陆阴阳缓步行礼，棺木内的暴躁尸体老哥们就被安抚了下来，不再在里头骚动地拳打脚踢，如同默许了她将道兵“降妖路”带出陆家牌位坟冢一样。
到了甬道口处，一尊怪异的尸体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他身穿一件破破烂烂的链子甲，身材高大，头戴一顶宽边铁盔，我倒是记得这个样式，叫做凤翅兜，一般是将官才有资格佩戴，从唐代起就配给十分广泛。这位将军干尸挡在了去路上，在地上拖着一柄斩马剑，缓缓迈步朝我们走来。
比起其他盲目又茫然的干尸，将军显然具有某种意义上的自主意识，只是凤翅盔下用铁链子遮住了面部，看不清楚脸是什么模样。
斩马剑在石板上拖出一道让人头颈发麻的声音，来者令我们都感受到极大压力，我看到刘邦已经将手探入衣兜里。
陆阴阳深吸一口气，双手张开，手心上躺着陆家传承的寻虫指。
将军脚步停下。
十秒钟，对我们来说却无比漫长。
虽然我不知道这位将军是什么来头，可从陆阴阳几乎从未有过的紧张与凝重表情判断，这位多半以我们目前力量无法对抗，陆阴阳规规矩矩原地等待着，保持双手张开展示信物的姿态。
将军缓缓转向，走入了黑暗中，钻进一间石棺里，拉上棺门将自己埋起来。他脚步除了较常人更加沉重，几乎看不出与正常人之间的差异，要不是一身甲胄早就破损腐烂了不少，实在难以想象居然是一个死去多年的古人。
直到从枯井里钻出来，我们四人才大口呼吸，别看前面一路上没有什么波折，着实给人的精神压迫感太强。
陆阴阳盖上井盖，这才擦了擦汗：“好在里头的群尸没被引动，不然我们根本出不来，都得死在里头。”
刘邦苦笑：“陆小姐，你们陆家藏了这么多活尸在下面，不瘆得慌吗？”
“这些是毒尸。”陆阴阳用铁棍压了压石板，这才彻底放松下来：“一旦暴走，体表下的尸蠹就会激活，毒粉会开始进入空气，我们几个人在那个环境下也会非常非常麻烦。全是混合的烈毒，很棘手。”
我更好奇的是那些棺椁里的尸体：“棺材里的又是什么？”
陆阴阳面色严肃：“地尸。”
地尸的名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算是活尸的一种分类。”她解释道：“早期的茅山派和赶尸人都有对尸身进行划分，以天地人三才作为界限，人尸是人为短时间改造尸体形成的活尸，前面那些毒尸是人尸的一种。地尸的形成需要一切机缘巧合的地理环境，并且本身与大尸蠹融洽度很高，就会让大尸蠹主导出一种人形态的妖魔，即是地尸，可以把他们看做是大尸蠹化形的一种特殊生命。”
不同于人尸，地尸很难被直接控制影响，而且十分嗜睡，一旦苏醒需要大量能源补给，杀伤性极强，猎杀一切能见到的活物。加上地尸会和大尸蠹融合出一些十分古怪的能力，本身又难以被杀死，是一种极度危险的活尸，陆家收集了一些地尸，常年沉睡在棺椁内，每次使用都十分谨慎。
“那天尸又是怎样的？”我问。
陆阴阳翻出水壶喝了两口：“顾名思义，成败看天，天尸是一种理论上存在的活尸，融入十四大蠹首后可能会诞生天尸，天尸本身就是一种腐食怪物，难以预测，性情乖戾。东方朔得到的‘无己’，就是从秦始皇陵墓的天尸身上剥离出来的，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差点死在里头。”
我们连夜回到了宁泗，回去后众人都稍作休息，约定六个小时后在我们家碰头。
一觉睡醒，推开门我看到陆阴阳已经将降妖路瓶子在客厅立起来，黄喑和罗子敷都在一旁津津有味观看。
降妖路有一米长，摆放在地上，呈葫芦或者沙漏状，两头容器口大小相同。材质上看起来像是某种暗银色金属，表面上有一圈一圈纹路刻度，让我想到眼镜店里配眼镜时用的镜框，上面就是一圈圈刻度，可以调整度数。
近距离观察下我才看出，这降妖路外形上的确如宝瓶，但整体上更近乎于现代实验室仪器，每一个刻度都十分精细，对应每一圈某一个具体刻度是半个指甲盖大小字符。字符一些是简单的几个点、横竖组成，更多的是看不懂的弧线、象形图，估摸着是一种特殊的翻译文本。
陆阴阳从瓶口将降妖剑一点一点拔出来，而后和黄喑一起将降妖路反转，以下面的瓶口朝上。
她将手中寻虫指朝上面一个缺口处叩上去，恰好被嵌入其中，朝逆时针转动了一圈，恰好卡死。接着陆阴阳又翻过来降妖路，以降妖剑插入对面瓶口的一个窄窄的缝隙，直到其彻底没入其中，只留下剑舌裸露。
坐在沙发扶手上嚼薯片的罗子敷睁大眼：“这就是降妖路，可以用了吗？”
“我需要试一试。”
陆阴阳纤细的手指在降妖路细密的齿轮圈上开始滑动，只听到金属相扣传来的细细声音，接着她用降妖剑剑舌往下一插，这回剑舌也彻底没入其中。
降妖路的宝瓶表面的一个个齿轮开始疯狂转动起来！无数纹路符号构成了一副不断变化不可名状的扭曲斑纹，转动了近乎五秒钟后，一圈圈齿轮慢慢停下。
与此同时宝瓶口的降妖剑舌往上弹起，发出清脆的噌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