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得手的一瞬间我双手手腕一麻，被陆阴阳一把攥住双手手腕，她力气太大，让我挣扎不得。
“你干什么马烨。”
她一脸不解。
身后的罗立过来劝架：“马烨多半也被那个地下的声音给弄得神志不清了，给他喝点水，休息一下，擦擦风油精估计就要好不少。”
罗立一边笑着说，一边用工兵铲背对准陆阴阳脑勺怼。结果被陆阴阳灵活地侧身躲过，顺势一脚勾住罗立的脚踝，将他摔了个狗吃屎，差点自己磕中工兵铲锋利的边沿，吓得他一脸冷汗。
“你们都疯了？”陆阴阳瞪着我们：“孙倪还没醒来，你们怎么也出事了？”
我懒得和她虚与委蛇：“别装了，装什么啊，我已经看出来了，你根本不是陆阴阳。”
这话令对方一愣，继而露出古怪的神色：“马烨你真的被这里影响太大。”
罗立坚定地站在我旁边，双手握住工兵铲，随时准备冲上去和她肉搏。
“别装了。”我揉了揉有些发红的手腕，将拷鬼棒握紧：“也许你知道陆阴阳的一些行为方式，不过你的演绎越是继续，越是破绽重重。”
陆阴阳从铜棺中被我们翻出来时，我被久别重逢和各种情绪冲昏了头，根本没想过其他，只是想要看看她有没有大碍，记忆是否受损。
后来逐渐我就觉出不对来。
的确我们此行的带队领路人是孙倪，她一身了不得的本事，而且对盘龙古迹进行过全面的前期探查，陆阴阳醒来后生理状况不佳，基本一路静默，没有任何发声，唯有孙倪和我们几人询问她才说一两句，显得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最大问题就在这里。
陆阴阳身怀天官，原本就异于常人，加之陆家嫡传都会神经损坏，继而失去感性感知能力，绝情戒欲后他们做事总是无比理性精准。
但凡事都有例外。
这例外恰好就出在孙倪身上，原本我认为陆阴阳面对谁，哪怕是一个猛男在她面前表演脱衣舞她都毫无表情。然而我错了，面对同行甚至是同门的缙云山孙家，陆阴阳表现出了极强的进攻性和防备。
开头我还以为是俩人天生是对头，后来慢慢品出味儿来，这是一种天生的警惕感，是类似于捕食者对自己领地内其他同类的先天厌恶和抗拒。
只不过孙倪将这一反应隐藏良好，偶尔打趣和酸对方两句，换成陆阴阳，就是毫不掩饰的敌意和争强好胜。
回头看看，在地宫里自陆阴阳被我们挖出来后，她一直保持沉默，面对孙倪也出奇平静——这种平静对正常人来说无可厚非，对陆阴阳却是反常而绝对有问题的。
我心里疑惑，却并没有立即产生深度怀疑，毕竟陆阴阳到底经历过什么我们都不知道，或许因为种种原因令她压抑了自己，一起面对共同的险境。
随着时间一点点继续流逝，第二个疑点出现了，源头也来自于陆阴阳的缄默不语。
与孙倪摒弃前嫌面对强敌，可以看做是陆阴阳并不对孙家再度敌意的原因，但陆阴阳此后又犯了一个平日里决计不会出现的错误：没声音。
陆阴阳只要进入专业领域，就会全神贯注，不断思考和调查周围环境以分析局势。有时候她沉默，只是因为她在思考，很快就会给出一个我们所不曾想过的视角观点。
然而这回一次都没有。
从铜棺里出来，陆阴阳全程扮演了一个看客角色，倒是和以前的我有几分相似，不说话，默默跟随，让她做什么她再出手。
陆阴阳可以被击败，却绝不会放弃和没声音。哪怕之前经历的最让她难以施展的两次险境：一是置身九黎君的鳌鱼尸体内，那次鬼神全面压制让人难辨虚妄与真实，二是在南海荒岛上的太阳神教遗迹中，千眼之主令天官完全失效。
这两次她依旧在积极思索对策，硬是在鳌鱼尸体上找到了破绽，后者则是信任地将主导权交给了才与灵犀结成“参同契”不久的我。
眼前却是一次没有，陆阴阳一次都没有主动提出自己的思路，如同一个寻常又不起眼的跟班。
联想到她和徐青宁之间那种诡异的错位感，我更觉得古怪和质疑。徐青宁也说了，的确是他去找陆阴阳来盘龙遗迹下，给出的筹码是疑似“冢虎”，我却从他口里听到了传说中东方朔穿梭阴阳的奇虫“无己”。
仅此而已。徐青宁对陆阴阳就完全没有任何互动了，当然这里也有他时而疯癫，偶尔才会正常的原因在内。
往后看起来一切如常，孙倪，陆阴阳，罗立三人进入地下大洞的螺旋阶梯，寻找地底被困的叶言庭和赵沉宵。罗立描述中，孙倪几次都表现得十分反常，仿佛前面的鬼怪是她用白鹿刀制造出的幻象，后来又“凶狠”地盯着陆阴阳。
罗立认为孙倪有问题，给了我当头一棒，不是孙倪，是陆阴阳有问题！
孙倪早就看出了陆阴阳异常，不过她做事向来周全，不着痕迹地提醒了我两次，可我当时满心关心陆阴阳身体，根本没有意识到。
第一次是孙倪莫名开始针对陆阴阳。
我脑子里浮现出那幅画面……
“看来你是真的很信任她。”孙倪叹了口气，自陆阴阳周围走了一圈，自嘲：“像我这样经常骗人，很多时候不容易判断我说的是真是假。像陆阴阳这种人，说起谎来，任何人都会吃，这也就是幸存者偏差？”
孙倪双目犀利地与面无表情的陆阴阳接触，这个过程持续了十几秒。
她突然一笑：“也对，对你来说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毕竟，天官的影响早就开始，这不过是一个对你而言可以接受的事，理性判断，做出最优解答，对吗？”
说谎这两个字堂而皇之被孙倪讲出来，当时我却并没意识到这是孙倪的提点和暗示。
第二次是质问陆阴阳和徐青宁的具体纠葛。
我还记得这么一幕——
孙倪冷笑：“很好，还来劲了。那我就好好给你讲清楚，首先你搞清楚，我们本来就不是普通人，你也一样，就不能以普通人的要求来衡量。你要有自知之明。”
关键就是最后的两句，“不能以普通人的要求来衡量”与“你要有自知之明”。这两句看似是对陆阴阳的一个嘲讽，其实就是第一次对我提醒，让我不要以正常人的状况看待她。
后头的发展我也就能够理解孙倪。意识到我脑子受到情绪影响很大，孙倪放弃了继续暗示，而是开始独自行动试探。
如果我没猜错，进入地下阶梯不过是一个幌子，孙倪的真正目的是要让陆阴阳露出破绽来。通过这里独特的环境，她试图找出这个陆阴阳的缺陷所在。
罗立跟随，到换我去下阶梯，这两个举动现在看起来应该是孙倪对我们的提醒：她要对这个假陆阴阳下手了，让我们看清楚。
没成想罗立这厮天生帮亲不帮理，直接无视，还反咬一口认为孙倪有问题，要和我一起处理她……
好在我虽然被陆阴阳回归弄得心神不定，这时候终于冷静下来，种种细节都表现出陆阴阳的不对劲。她全程都盯着徐青宁，仿佛在提防什么，又像是随时准备什么动作。
她怕什么？
当然是怕徐青宁突然清醒，揭穿她并不是真的陆阴阳的事实。
可惜孙倪在螺旋阶梯里的动手失败了，反而被假陆阴阳反制，那一刀只是割伤了假陆阴阳的手，但也让我看出来，眼前人倒是一个真人，只是用了某种手段，和陆阴阳看起来一模一样。
“你到底是谁？”我凝视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人，默念灵犀咒。
只是一瞬间我只觉得整个人仿佛被什么东西冻住，眼睛还能动，肌肉却是僵硬，脑子里像是被无数丝线缠绕，根本思维进行不下去。
这种连思考都被束缚的状态让我第一次感觉到无处可躲的恐惧，可眼下恐惧也无法继续，只有麻木和僵硬。
眼前陆阴阳的脸突然变了，就像是面团一样扭曲，又像是有一层雾气萦绕在她面部，什么都看不清楚。
那扭曲如油彩一样的脸上出现了一粒粒椭圆形之物，四只没有眼皮的眼睛缓缓张开，眼球里充斥着油亮又浓郁的黑色，顶部则是一枚竖瞳，里头一片鲜艳赤红。
耳朵里听到悉悉索索的絮语，这些碎言碎语变得频率极快，让我双眼神经剧烈跳动，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突然周围一暗。
我整个人突然能够活动了，下意识想要往后退，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别动，你走错路，就永远也出不去了。”
徐青宁如是说道，他一步步从黑暗中走出来，站在一片白光下，双眼灼灼盯着对方。
“不论你是红衣鬼差还是红衣使，今天我都要把你送回老家了。”
他咧嘴一笑：“你早该和许密藏一起死了。”
红衣鬼差仿佛也在笑，它面部扭曲成漩涡形，周围的光影也被他的力量弄得不断抖动拉扯。
我注意到徐青宁赤裸上身，肌肉上的“不动明王真身”一点点化作青色雾状在他身后缓缓凝聚盘旋，似乎什么东西要从中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