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罗立三人的说法,这螺旋阶梯往下是不断循环的一个过程,直到出现虚假人影在前面,而后就会变得前后颠倒,不论是往前还是往后,最终都在一种奇特的扭曲中变成朝上走。等人发现不对劲,人已经又回到了最初的洞口边沿。
我抽象思维能力很差,实在无法想象,为什么人明明是往下走,最终会变成往回走?
“莫比乌斯环。”孙倪说:“这个你应该听过吧?”
把一根纸条扭转180°后,两头再粘接起来做成的纸带圈,具有魔术般的性质。普通纸带具有两个面(即双侧曲面),一个正面,一个反面,两个面可以涂成不同的颜色;而这样的纸带只有一个面(即单侧曲面),一只小虫可以爬遍整个曲面而不必跨过它的边缘。这种纸带被称为“莫比乌斯带”。
这我倒是知道。
“只是下面你们有感觉到上下颠倒吗?这不可能啊,那是理论上二维平面,而且标的物是小虫,能够抵抗一定程度的重力。人在没有外物帮助下,是不可能倒立行走还不下坠的。”
我的疑惑也让孙倪低头思索了一番:“这个比喻可能不太恰当,那么你听过荷兰版画家埃舍尔吗?”
当然我摇头。
艺术方面我可以说一窍不通。
孙倪却是点点头,仿佛早已料到:“这位画家全名莫里茨·科内利斯·埃舍尔,被称之为不可能的视觉画家,他将大量的数学概念融入绘画里,就变成了‘不可能的画面’。”
说着她从兜里翻出一个白色手机,上面划拉了两下递给我。
“好在‘四象’上的数据都是离线储存,埃舍尔的资料都在上头,你看看就明白了。”
四象手机屏幕上出现了许多这位荷兰天才画家的作品。
第一幅画《画手》上,两只手互相握住画笔在画彼此,“一只手”拿着画笔,在画着“另一只手”,而这“另一只手”也在拿着画笔画着这“一只手”。到底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是不是一只不那么完善的手在画着另一只也是不那么完善的手呢?两只手是不是在互画的过程中逐渐完善起来的呢?
第二幅画叫《骑士》,一列“平面骑士”骑着马匹行走在粘结在一起的“默比乌斯带”中。粘结处的骑士互为背景,款款而行、穿插而过。
第三幅画《瀑布》里,瀑布从一座楼顶倾斜而下,通过地面古怪的引流渠道居然又回到了顶部,让人找不到首尾,无法从中跳出来。
一张张看下来,就连我这样毫无艺术细胞的人都能明白,埃舍尔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绘画家,他用数学手法构图,然后绘画核心却是由一个个哲学问题组成。
“你看这个就好。”孙倪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两下,拉到了一幅图。
埃舍尔的这张图名叫《Cycle(循环)》,是他1938年所绘制的一副画。
画面本身是一座楼房的阶梯,一些手舞足蹈的小人沿着往下延伸的阶梯跑去,越往下越暗,只有黑白两色。小人跑到暗处自己也变得暗淡,最后变成了一道平面的人形影子,这影子有黑的也有白的,一团团填充了剩余大量的空间。
这些人形影子堆叠往上则是形态改变,逐步从人形收缩成放心,最后变成了大楼的黑白方块地板,化作小人们脚下的地板和阶梯。
光是看着这幅画我都觉得有几分邪性。
里头的小人们都手舞足蹈,嘴带微笑,跑入黑暗又像是融化一样变成纸片,到最后还原成方形地板砖,这个过程就和其名般往返持续,没有终点。
我看着看着,就有些明白孙倪的点了:“你是说,这个洞就像是埃舍尔的画一样,通过某种视觉错位,让人失去方形和聚焦?”
“聪明。”她稍微夸赞了一句,继续说道:“其实,绘画也可以说是欺骗的艺术,让人的视觉被骗,达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经历,也就算是相当不错的作品。”
这地洞和埃舍尔的画《循环》有明显的相通之处,首先都是没有参照物,让人无法衡量到底哪里不对劲,变化是随着环境改变同步进行的。
悄无声息之间,就让人无法判断到底哪里是错觉的节点,只会陷入其中,跟随内部的规律一起运转。
“简单说嘛,讲那么复杂。”罗立凑过来:“就像是搅拌机一样,管你石头还是沙子,丢进去最后出来的都是糊糊,要么进去变成糊糊,要么就不进去。”
倒也话糙理不糙。
不管地下螺旋走廊是如何结构,是无法逆转地球本身引力的,只是在单调重复的过程中一点点扭转了人的感知能力,不自觉变成了往回走,仿佛陷入了一个无限循环,终究折返到原点。
“那现在怎么办?”我有些犯愁:“叶言庭和赵沉宵多半就在这洞底部,下不去,根本就救不了他们。”
孙倪突然扭头望向身后:“陆阴阳,你在做什么?”
我这才注意到,陆阴阳正双眼盯着徐青宁,目光谨慎中带着一种逼视,仿佛要从徐青宁身上看出什么来。
“他不对劲。”陆阴阳微微蹙眉:“徐青宁,是不是正常过一阵子?”
她转头看向我。
我将之前徐青宁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听得三人神色肃然,尤其是罗胖子,两条眉毛都要变成海鸥了,脸也越来越苦。
“那么这里的……也是跟着徐青宁过来的红衣鬼差?”孙倪眨了眨眼:“他的话里有很多自相矛盾的问题,那铜棺不是被锁住吗?既然无法锁住红衣鬼差,为什么还要上锁?”
罗立低声说:“会不会是红衣鬼差真身在里头,也就是许密藏自己,只有鬼神出来的时候,就叫红衣鬼差?”
我看向一旁呆坐在地,嘴角抽搐不止的徐青宁。
竹山教主许密藏,居然将自己练成了鬼神?
人力真的能达到整个程度?
“过多猜测只会让自己恐惧而已。”孙倪迅速打断了罗立的揣摩:“眼下稍作休息,还得下去一趟,之前我需要确定一件事,眼下我算是有些端倪了。咱们还得下去,这回换一下人,马烨跟着我们,罗立守在上面就成。”
我点点头,开始低头系鞋带,准备进入这无限往复的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