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明王在他身上？”孙倪一脸见了鬼，我还是头一遭看到她露出这么剧烈的反应。
陆阴阳点头：“就是不动明王，符箓锁身后赵沉宵的鹤厀钉根本影响不了他，鬼怪辟易，反而是赵沉宵被他身上的明王魔眼慑住，只能闭上眼。”
我稍微打了个岔：“不动明王印不是九字真言印吗？那个不是某种手势，还可以画在身上？”
南部之舟一役中，罗子敷就试图以九字真言印劾召青帝部署鬼怪应对九黎君，只不过鬼神阶位太强，小鬼被九黎君直接摄拿做了身上的刺青。
“是不动明王真身，不是明王印。”陆阴阳给我解释说：“明王真身哪怕在古时道门最盛的时候也是不传之秘，不能有一分一毫的差错，差了就与普通纹身没区别，毫无用处，这方面孙家是专长。”
在陆阴阳目光下，孙倪也不隐瞒，对我们道：“不动明王真身是一种十分繁复精密的符箓，简单来说就是用特定的不动明王火界咒、想魔咒、慈救咒按照特定排列组成一幅明王真身刺青，通常会从胸前纹到后背，伴随咒言就能够构建道术。”
以细密咒文刺青出不动明王真身，再以相应咒语完成“符——咒——术”三步体系，继而能够使用“借神”，运用道法。
这相当于变相以自身肉体作为承载物和杠杆，所以被称之为“符箓锁身”，借神一般都是以法器作为支点，符箓锁身却是以自己本尊为鬼怪寄生依附，使用起来威力巨大，但也有其副作用。
首先是刺青全身，不动明王真身和咒言需要不断磨合，容易被鬼怪影响神志，长期下去很可能变得神神道道到发疯。再者是生理上损耗极大，鬼怪附体造成的生理不适、记忆退步、颠三倒四也越来越严重，历史上以不动明王真身符箓锁身者几乎都是立誓除妖的高僧，不空地狱，誓不成佛的大士。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常人根本受不了不动明王真身带来的大脑影响，大多人连鬼怪靠近都会开始精神错乱、胡言乱语，更不用说货真价实附身寄居了。
“……徐青宁为什么会这么激进，不动明王真身，他要用来干什么？”孙倪也不免疑惑：“难道是要和那个夺走他七杀的人交手？”
陆阴阳说不知道，徐青宁并没有提及。
思来想去，我们大概能得出一个不难推理的结论：徐青宁制服了赵沉宵后将陆阴阳放入青铜棺内，这才离去。
建立在这个基础上延伸的问题没有丝毫减少。赵沉宵去了哪？叶言庭和赵沉宵又身在何处？为什么一定要把陆阴阳放入最后一座墓室的铜棺里？
“最后一个问题我知道。”陆阴阳突然开口，指向身后四轮铜棺：“那个棺材是被徐青宁打开的，里头是空的。”
“空的，衣冠冢？”孙倪皱眉：“什么都没有？”
“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棺材底部有画了一个人形。”陆阴阳引导我们过去，借了我手电照向有些深的铜棺之内。
底部的确以颜料画了一个会白色人影，此人双眼镂空，就像是一个徒具人形的木偶，它呆滞地躺在铜棺内，薄薄的二维身体让人捉摸不透。
白目人的痕迹十分清晰，不论他是否真实存在的某种人类，总之盘龙城的贵族们对他都有一种特殊集体记忆。无疑白目人是强大和难以理解的，他就像是带领希伯来人从埃及逃离、分割海水的先知摩西，带给盘龙城强大与荣耀。
孙倪问陆阴阳：“看到这里头是空的，徐青宁说过什么话吗？”
“他说，果然是这样。”
“果然是这样？”
陆阴阳思索道：“当时他看起来并不气馁，反而有些兴奋，就说，果然是这样。”
我和罗立俩个非专业人士合计了一番。徐青宁无疑是冲着白目人来的，至少一部分是为了白目人棺椁，当他验证自己的猜测，发现四轮铜棺里空空如也，表现得十分高兴。
果不其然，盘龙地宫的重头戏还在这个白目人身上。
罗立少有地揉了揉腿：“咱们还是先出去再说，叶言庭和赵沉宵肯定不在里头了，这回至少搞清楚发生了什么。里头冷得老寒腿都要得了，走了走了。”
于是我扶着陆阴阳，孙倪和罗立一前一后折返。结果进了二层和三层之间的通道口。我们走了半个小时，都没有从三层回到二层，前方依旧是黑漆漆一片，看不到头。
“有问题。”孙倪从包里翻出一个看起来像是竹蜻蜓的金属叉，又摸出一个有密密麻麻刻度的木盘，金属叉在上面左右测量了一番，她说了声遭。
“我们入阵了。”孙倪有些懊恼，脸上也有点挂不住：“这事怪我，之前我就发现了一些征兆，着急下来没有太过于在意，以为能够破阵，眼下可是不成了。”
罗立急了：“这怎么不成了？孙小姐，以咱们眼下的体能和状态，不能在这里久呆，这什么阵法，有没有别的路能走？”
孙倪嘴唇动了动，这回陆阴阳却替她说话：“正常状况下，入阵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能看出端倪，况且是这么复杂陌生环境下，按照马烨说的，一路上状况不断，根本应付不过来。”
罗立也冷静下来，摸了摸脑袋：“孙小姐你别忘心里去，我这人就这样，说话嘴上没个门把，马烨最清楚了。”
我也附和说：“你别和他一个粗人见识，罗胖子天天扎在健身房，脑子都给锻炼出八块腹肌了，比以前容易上头多了。”
“对对对，您千万别放心上。”罗立也腆着脸。
孙倪看了看我们俩：“原来我在你们印象里就这么容易记仇？”
我们都不敢说话，这里全得靠孙倪了，陆阴阳这状态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身体虚弱得厉害。
“这阵法虽然我不能确凿是哪一种，类型我还是看出来了，是一种困阵。”孙倪抿抿嘴：“记得吧，我们从第一层下来，第二层比第一层大，这第三层比第二层还要略大。当时我们都认为这是一种典型金字塔结构的地宫，耗费了巨量人力物力。不过其实人的感觉很多时候都会说谎，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你感觉到的也未必如实。”
我不同意：“但罗立的电子表是不可能受影响的，我们的确走了那么久的路程，计步器不会出错，这里并没有干扰的装置。从一层到最后底层，咱们的确走了差不多一整天。”
“我的卡西欧，不会错，牌子货。”罗立附和我的话，扬起手腕。
孙倪翻了个白眼：“我不是说时间，时间是机器统计数据，我说的是感知错误。你们有没有想过，其实这地下并没有我们此前感觉到的那么大？”
这回我想了想：“如果不是那么大，为什么……你是说，是我们的感知能力被缩小了？这种影响能达到吗？”
“能。”孙倪斩钉截铁道：“比你想的要容易很多，人是一种精密又脆弱的生命，这点陆阴阳很清楚，她在这方面是专业的，比我讲解更清楚。”
这不，皮球又踢给了陆阴阳。
我是发现了，这俩人哪怕在眼下这么不妙的环境下都有互相较量的情绪，前面陆阴阳看似替孙倪说话，但要知道，敌人的怜悯反而是给人最大的侮辱。眼下孙倪不遑多让，既是考究也是一种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