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倪小心翼翼用手将靠墙的面具托起，我这才看清楚，牛头骨后面有一块破布模样的东西，依稀可辨出周围的残片，完好时应该是一整块被黏在白骨面具后部。那么以前这面具是整个戴在脑袋上，脸被牛头面具罩住。
“这么大一个，太重了。”罗立抓了抓脖子：“估计这墓主人以前也是一个壮汉，不然脖子根本承受不住。不过这白骨牛头戴在脑袋上，是用来做什么的？”
“祭祀和占卜。”孙倪端详了一番白骨面具，放回原位，目光投向旁边。
除去牛头白骨，还有其他三种东西，我能认出一个是马头骨，一个鹰头骨，长喙十分醒目，最后一个是木头雕刻的面具，只有两个眼洞，看起来和其他几个骨骼面具格格不入，简单到劣质。
正因其过于淳朴，反而让我很是好奇，到底这木质面具又是用来做什么的。我大概能猜到，不同面具应对的是不同情况的应对。
“牛头马面，鹰嘴人头。”罗立编了个小顺口溜：“四副面具，就是这个墓主人的四个身份，或者说四件生前功绩。”
我诧异：“你咋知道的？”
“墙上不是画了吗？看啊。”罗立一指。
我这才开始认真端详石壁。四面墙壁，恰好对应四幅画，和墓室内四张面具完美契合。
进门口这面墙上画着一个牛头人，他站在土地上，四周都是茂盛的农作物，呈箭头朝下状，看起来有些像是小麦，长得都很高。周围普通小人都高举双手，跪在地上，似乎在在欢呼。
我的理解中，这牛头面具意味着农耕祈福，戴上这一张面具就能够给予土地神秘力量，让收成大好。
往左边的一面墙上描绘着马头人，这马头人手持一根手杖，双手举高，在马头人前面是很多手持长矛的小人，他们冲向前方，敌人都在丢盔卸甲逃跑。
“这肯定就是战争之神的意思。”罗立抢答：“马头面具代表战争祭祀，牛逼啊，一个人还身兼几个职位，难怪以前祭祀受尊重，全职业专精，疯狂给加Buff的术士谁不要？”
接下来是鹰头像壁画。
与前面不一样，鹰头人站在一个很高的像是石塔的建筑顶部，他身上长出了两只翅膀，与他等高处出现了另一幅洪水滔天的景象，看起来有些像是海市蜃楼。
罗立猜测：“站得高看得远，是不是他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说很远地方的洪水？”
“不是很远的地方，是就在这里。”孙倪说：“鹰头面具能够让他看到未来发生的事，洪水就是他在高处冥想看到的预言。这人应该还有一个大预言家的身份，难怪这么尊贵，被安置在最下面的一层。”
我将目光投向最后一面墙，那里藏着木雕面具的秘密。
结果我一眼就看到某个似曾相识的角色，那是一个双眼呆滞的巨人，他站在水中，河流只能没过他的双腿，巨人双手很长，一只手握住了一头蟒蛇，另一只手拿了一个像是人脑的东西递给眼前人。
岸边小人双手去接那巨人手掌的人头。
“这不是白目人吗？看来埋在这里的大预言家是得到了白目人的认可或者授命的。”罗立摸着下巴：“难怪看起来平平无奇，原来这张木雕面具是一把尚方宝剑，戴上就意味着白目人说话，身份不一般。”
很多细节由于年代过久加之没有足够证据支持，我们都无法得知具体情况。譬如大预言家是因为具有前面农业、战争、预言的能力，所以得以见到了白目人，获得了他的庇护和帮助。也可能是反过来的，因为遇到了白目人，这个人戴上了木雕面具，变得无所不能，预言水患，战无不胜，粮米丰盈。
这里倒是有一个常人误区，包括我以前也曾很容易被壁画误导。就以前两幅壁画为例，第一面墙壁上头戴牛头面具的人具有某种让农作物茂盛生长的“魔力”，第二壁画上他又佩上马头骨，鼓励战士们勇猛前进。其实这两件事并非是多么神奇，古代知识流通很难，那时候知识就等同于魔法。
简单而言，一个智者用嫁接手段就能够培育出那个时代相当不错的小麦，若是再能利用水土灌溉，自然比原始手段好太多。战争亦然，更是智者们发挥其才思的棋盘，古今多少奇谋决策造就了无数经典以弱击强战役，这些哪怕现代人眼里都是不可思议的杠杆之力。
就连看似比较玄乎的预言看到大水弥漫，武汉一带本就是九省通衢，地处江汉平原东部、长江中游，长江水患在以前是很频繁的，以现代普通人的常识也能判断。然而在那个知识匮乏的古早时代，能够通过降雨量、江河涨水甚至动物迁徙判断水患，那就是一种上天赐予的力量，是让人尊敬无比的大预言家。
说了这么多，按照陆阴阳的话说，这个世界上其实是没有术法的，没有魔法，没有道法，有的只是秘密和答案。当你得不到答案，那这个秘密就会拥有让你无法靠近的魔力，如果这个秘密变成大多人无法越过的阻碍，它就会变成群体的敬畏。继而秘密本身变成了一个群体符号，承载着超过它本身意义的形态，符号化，学术化，联想化，将它变成千奇百怪的光怪陆离之物。
大概只有陆阴阳这种纯粹理性的人，才能进行如此不夹杂任何感情的表达。
“马烨，别发愣啊，来，搭把手。”罗立撞了我一下。
我啊了一声，看到他正用手在推动棺椁。大预言家的棺椁和上一层牧誓八国的贵族们是同一规格，全部由铜铸造，在当时这本身就是价值不菲。棺椁外壁上却没任何符号，大概本就是盘龙城的自己人，所以就没有加以区分。
罗立此时却双手试图推动铜棺，要把它从原地往后面推动。我这才注意到大预言家的铜棺就直接摆放在中央处，没有墓坑，不止没有墓坑，这棺椁四角居然还有四个轮子。
这是一辆四轮……灵车。
罗立突然哎哟了一声，然后大喊快躲。我慌忙就地往后缩了缩，只见这四轮灵车居然径直撞在了墙上，发出嗡的一声，墙上被崩了一道裂纹。
“你疯了罗胖子！”我给吓得破口大骂：“这玩意撞上来要死人的，你脑抽了！”
罗立也给吓得够呛，说话都结结巴巴：“怪我怪我……我也没想到这棺材居然真的可以推动，我只是说着玩儿，推了两下，没想到真的能推得动。”
铜棺里突然发出嘎吱一声，棺门隙开一条缝。
刹那间我们三人面如土色，都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