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立扶着墙，脑袋朝下，脸红得发紫，整个人有些呼吸不过来，显得极其痛苦，不停用力咳嗽仿佛想要将某种东西呕吐出来一样，但他咳嗽却又声音低压。
“怎么了？要不要喝点水？”我没搞懂是怎么回事。
“让开。”孙倪一把推开我，手做锤状在罗立背部用力捶打，打了约莫半分钟，罗立哇啦一声呕吐了出来。
地上顿时出现一大滩淡白色呕吐物，伴随着罗立放开的咳嗽声，他吐出两口血沫，抓起水壶喝了一口水又吐了出来。
我看到罗立一脸后怕，追问：“到底是……”
他没理我，用登山杖在呕吐物里一番扒拉，将一个圆球状东西扒拉了出来，用清水冲了冲，他抓在手里给我们看。
“刚才突然觉得嘴里有东西，想要吐出来，结果一下子差点卡入气管里。”罗立声音还有些沙哑：“就是这玩意儿，莫名其妙就钻进了我喉咙，我X，这他妈还是头一遭遇到。”
他宽大的掌心上躺着一粒铜制球状物，上面里头还刻有清晰纹路，内里还有一圈纹路……居然是一只眼睛。
孙倪脸色微变：“镇墓玉兽的眼睛，是那唯一圆睁的那一颗。”
血色镇墓玉兽有四只铜眼睛，每一只都有差异，其中怒目圆睁那一颗居然跑到了罗立嘴里。虽然罗立有时候贪财，但却从未拿自己性命开玩笑过，他也绝不会再这种关头给人添堵。
孙倪指了指镇墓玉兽，用头顶手电照射：“原本科考队准备带出去，后来考虑到保持墓室完整就没有取出里头的东西，四颗眼珠都是落在镇墓玉兽周围，你看这里只剩下三颗铜眼珠，罗立嘴里的正是这里的第四颗。”
罗立有些忌惮地看了一眼脸部眼眶空空的镇墓玉兽，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喉结：“这地方邪门，咱们得千万小心了。”
孙倪看向罗立：“你把前后完整说一遍。”
“就是我跟着马烨进了这里，就发现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看，就是这个镇墓兽，我就心里骂了一句，和它对视了一下。”罗立描述得十分详细，他也知道滋事甚大不能遗漏任何关键处。
他皱眉想了想：“然后……我耳朵就像是突然被保鲜膜封住了一样，听到了很厚重的像是大风一样的声音。我摸了摸耳朵，想要恢复过来，以为是气压影响。”
“然后我就突然嘴里含了什么东西，想要吐出来，结果那玩意儿根本不听使唤……就像是活的一样。”
罗立描述着，眼神也有几分后怕：“它往我喉咙里钻，我拼命呕吐咳嗽，你们就帮我把这东西给弄了出来。”
“活的么？”孙倪自言自语着，将那一粒眼珠放在手心仔细打量了一番，却依旧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我不由想到了陆阴阳，如果她在这里，至少可以给出一个专业性判断：这铜眼珠子到底是死是活。
排除了这个最关键的疑点，我们才能做出相应对策。
孙倪掂量了一下铜眼珠：“你们看看，这分量是不是有些沉得过分？”
罗立也接过去量了量，他从兜里摸出一个随身称重器测了测，又用游标卡尺测了直径：“的确重很多。无氧铜的密度是8.9（g/cm3），哪怕是加工黄铜和铸造黄铜以及青铜都差异不太大，这重量我算了下，绝不止这个密度。”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搞不懂到底是什么金属，金的密度一般是19.26g/cm3，银的密度为10.49g/cm3，混合金属在古代怕是比较困难。按照这个重量，水银的密度是13.6g/cm3，里头装了水银的话倒是符合。”
看似是铜制眼珠，没想内里却别有乾坤，密度远超铜元素，十分沉重。
“如果是里头装了水银，我吞下去……”罗立一脸郁闷：“差点就玩儿完了。”
除去铜眼珠是什么这个谜题，还有一个更加让人难以想象的事儿，铜眼珠是怎么钻入罗立嘴里的。进来的顺序是孙倪走前，我第二个，罗立在后，几乎是才跨步进入一号墓室，罗立就开始呕吐发作。他根本没时间和空间去拾起铜眼珠。
难道是头顶？
我抬起头，发现墓室顶部只有石头和泥沙，连装饰物都没有，可以说是相当简陋。
孙倪当机立断：“多想无益，大家都注意任何生理异常，像是罗立之前耳朵内骨膜受影响这样的就要立刻示警，不可大意轻敌。”
罗立和我点点头。
将注意力回到墓室本身，一号墓穴内并不宽敞，约莫十三四平米，与许多单间房屋大小相仿。正中央是一个往下凹陷的长条状墓坑，里头躺了一具瘦小的骨骸，由于保护文物现场避免损坏骨头，所以只是清理了上半部分，让一半骨头从土灰中裸露出来。
一号墓主人头发不短，现在还能看得清楚，此外她身体是拼凑在一起的，脊椎骨那里缺失了一部分，这让上半身和下半身凑在一起强行压缩了身高，就显得怪异畸形。
孙倪对我的观察和判断表示认同：“一号墓他们也进行了现场勘查，说这墓主人生前是上下半身分离后进行下葬的。”
罗立脸皮一抽：“人都死了，还要这么砍成两截，真的好吗？”
我摇头：“不是死后砍成两段，应该是生前进行了腰斩。”
“腰斩？”罗立皱眉：“但这里不是大人物的墓室吗？为什么要处死她，既然处死了肯定是因为某种冒犯，那又为啥给她这么高规格的墓葬。”
我耸耸肩：“随便想一个吧，比如说当时盘龙城国王的妃子，和外人私通，被抓住腰斩，完了国王又后悔就埋入地下的贵族墓园。”
“牛头人之怒吗……”罗立嘿嘿一笑：“历史上好像还不少。”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孙倪没有笑：“她身上包裹的衣物早就破碎挥发成灰尘，不过周边的祭祀品还是可以看出她身份不一般，比如说这个。”
她往前走了一步指向墙壁上一个马头陶制面具，这面具是嵌入泥土墙壁里，看起来就仿佛墙里冻结凝固了一个陶人。
马头面具风格上相当原始，没有过多艺术加工，甚至一点不夸张，眼睛，鼻梁，鼻孔，耳朵，甚至一撮马鬃都雕刻了出来，只是工艺方面在现代人看来就有些不堪了。加之年代久远，面具已经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纹，随时可能变成碎片。值得一提是马头眼睛是两颗绿松石点缀而成，被打磨成圆球状的绿眼睛，在光亮下有一种绿莹莹的幽冷。
罗立龇牙咧嘴：“现在我看到眼睛就怕，我还是站远一点，免得嘴里又多了一颗，要了命了。”
除去陶制马头面具，一号墓角落还有一堆陶罐，两只铜爵，一只铜觚。铜爵就是古代的饮酒器具，即酒杯，商代最多，西周时渐少。《博古图》归纳：“爵于彝器是为至微，然而礼天地、交鬼神、和宾客以及冠、昏、丧、祭、朝聘、乡射，无所不用，则其为设施也至广矣。”多年来的考古事实证明，铜爵是商代和西周青铜礼器中最常见和最基本的酒礼器。
“这玩意儿我知道。”罗立终于揪准了一个机会，搓着手说：“以前在天津跟着一个老玩家，他就给我教过一些。铜爵这玩意儿相当讲究，爵又代表了身份，即爵位，王者之制禄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
青铜爵在夏代已成为贵族身份的象征，凡两件或更多的铜容器，其中必有爵，商礼以酒器觚、爵的数目区分贵族身份。
罗立得意道：“虽然不知道盘龙城当时爵位怎么区分，暂且把铜爵铜觚等铜器看成是身份地位征兆准没错。这里的女人，就可以叫她一号墓三等贵族，等级越高，铜器越多。”
孙倪四下看了看，发现没什么遗漏：“走吧，时间很紧，去下一间。”
离开前我又看了一眼那四眼镇墓兽，发现它居然方向又变了，再次朝向墓穴主人。我揉了揉眼睛，发现是自己看错，它依旧对着门口，就像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亡者守卫者。
只是我内心涌现出一种奇特的想法：说是镇守着什么东西，可它给我的感觉更像是候在门口，在等什么人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