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确拥有俯瞰其他地球生命的资格，数万年来人类不断从各路竞争物种中脱颖而出，改造认为必要的一切环境——甚至是我们身体自身。然而有一点终究是暂时还未能触碰，在未来相当一段时间内也无法突破的，那就是人本身脆弱的生命体本质。
食欲，性欲，两大生命根本性欲念依旧控制着人类，让每一个人总是不断犯错。
信仰所象征的精神之力的确强大而无处不在，但这种力量其实真正能够感受的人很少，大多人都缺乏自律，简单而言，大多人都是俗人。俗人有一个最大的特点，他们只相信能看到能得到的东西，有益于自身，他们就会顺从，无异于自己，他们最多是表面迎合。
太阳佛教这一群体依旧不能免俗，或许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所谓的“狂信徒”或者“苦修士”，但庸俗者依旧会是多数。现代社会信息接受迅速而庞大，想要用以前封闭社会时代的愚民方式来增加信徒已经非常困难，加之太阳佛教教徒们常年都是在海上生活的人，渔民和海员应该占据相当一部分，这群人算是见过一部分世界，视野也更加广阔，并不容易被随意糊弄。前面我还在犯嘀咕，到底是什么契机导致太阳佛教扛过时代变革依旧存在，那些名噪一时的庞大教派不少都已经名存实亡。
自身感受了一下，我终于得到了答案。
千眼之毒。
这种毒素进入人体，会激活体内细胞和增强神经反射，加快新陈代谢和造血能力，虽然根本原因是千眼之主用分泌特殊毒素方式来圈养猎物，但给人带来的精神亢奋简直是前所未有。前面还处于严重失血状态，眼下我已经比平时生理状体还要好——理智告诉我这是一种透支式的精神兴奋，可它所引起的生理愉悦却是如此真实。我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圆满”过，浑身每一块肌肉仿佛都能够清晰感知到它们的运动方式，我能够敏锐体验到血液流速加剧带来的全身燥热，视觉神经和听觉神经大幅度增强，大脑一秒钟能够捕获更多的思维因子。
难怪大鬼得到“神血”之后会露出那种无法自拔的表情，这种近乎超人的状态没有一个人能够抗拒和厌恶。
所谓神血，其实就是“血毒”。
我看向灵犀：“这种状态绝不可能长久，生理上限制还是存在的。按照物质基本规律，这种强行催化感知的副作用应该也非常猛烈，难道是。”
不等她回答，我就顺着自己思路继续往下梳理：“不，副作用不重要，这就和吸毒一样，重要的是如何维持这种高潮般的状态。太阳佛教，海岛寺庙，人口血祭，藏匿，潜伏大陆沿海，祭祀，引诱……是了，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我只觉得大腿到额头神经都抖动了一下：“是血毒，是毒品定期摄食的原因！”
灵犀笑而不语。
世界上众多物种里，与人类和平共处的不在少数，但要让人趋之若鹜的却不多。这就不得不提三大瘾品，茶，咖啡，酒精。它们可以说是伴随着人类历史的进程，人类前进，它们亦然，哪怕人类文明往前往后，它们都如影随形，没有任何国家能完全禁止它们。美国曾经颁布禁酒令，最后却也是灰溜溜收场。
不过也正是因为见识到瘾品对人类社会的巨大影响，为避免进一步冲击，上瘾程度更高的物品被早早定位为“毒品”，得到了各个国家各个民族统一的提防。哪怕如此，毒品依旧禁止不绝，是各国警察部门不力么？不是，原因在于毒品原本就是迎合了人最大的欲念，它比食欲和性欲对人的直观冲击更大，一旦上瘾，几乎终生难以戒除。
千眼之毒这种东西就是一种奇特的毒品，而且它不同于毒品对生理损耗和大幅度削弱体质，反而会让摄入者身体增强，不止如此，更甚者还能够植入“神种”，即是千眼之主的孢子，这东西肯定能源源不断供给“千眼之毒”，所谓的大祭司就是拥有更高级形态的供奉者。
“不错，基本上是一致的。”灵犀对我的推断给予了肯定，她莫名低笑了一声：“只是你需要抓紧时间了。”
我这回有些没听懂：“什么时间？”
“你只有一个小时。”灵犀眨了眨眼：“算上你刚才浪费的，估计你还有五十几分钟，这是你脱困的最后时限。”
我还是不解，没错，眼下我的确破获了太阳佛教核心秘密，也洞察了他们能够跨过时间河流存活至今并且依旧保持生命力的秘诀，但其实对我眼下脱困依旧毫无帮助。
“你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却很笨。”灵犀努努嘴：“你一个人当然是拿这些地下石头毫无办法，不过你不是还有它么？”
它？
我不由将目光投向旁边。
干尸蛇头高高扬起，那双金色复眼和我对视着，奇怪的是我并没有什么恐惧感，哪怕它庞大的躯体依旧如同一条来自史前世界的巨蟒。
——血，更多的血，血。
脑子里依旧回响着它的欲念。
难道说……
灵犀呵呵一笑：“终于想到了吗？以我之血，与子共生，这原本就是一种供给关系，通过特殊‘咒言’沟通承诺，它将会听从你的号令，作为你提供血液的回报，这也是一种共生关系。”
我心里大震：“这样也行？”
“为什么不行？”灵犀嗤笑道：“也对，你并未见过千眼之主的真容，它是一种十分奇特的群体性妖魔，也就是说拥有一个母体，上面有很多子体，你看着以为它只有一个，其实它们是一个庞大的群落，但是母体拥有唯一的供给血液元素的生理控制权。你可以把它们看成一个森严的大家庭，母系氏族，所有子体都必须依附母体生存，而正如你看到的，每一个子体都必须按照母体的需求深深扎根于液体之中补充水分，甚至是猎取食物。但子体依旧是处于被压榨的底层，一日不能脱身变成单独个体，这种生存方式一日不会改变。”
“唯一能够脱身的办法，就是给予它们充足的食物，特别是血液供给。”她淡淡道：“母体会抑制子体成长，仅仅提供最基础的养分，加之这里十分匮乏，更是常年休眠，十分孱弱。我教了你毗蓝婆与血池怪的‘咒言’，就是给你一个机会，好在这里母体不强，缺少食物的环境倒是变成了一个优势。”
我有些结结巴巴道：“你是说……你是说……”
吞了吞唾沫，我好不容易将那一段有些惊世骇俗的话说出口：“现在，它是我的了，这一株千眼之主的子体？”
“或许可以这么说。”
灵犀眉眼弯弯：“你还有四十分钟，四十分钟内，你就是毗蓝婆，能够控制这一条子体。不过四十分钟一到，你必须离开它远远的，越远越好，因为你再也不能支持供给它第二次血液进食。如果还待在它身边，你就会被吸成人干。”
话音落下，她已经消失无踪。
只剩下我和庞大的千眼之主子体互相对望。
——血，血，更多的血。
它只是喃喃呼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