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多米尼这个白人一直唯唯诺诺跟着我们，有时候语气激昂，有时候又沉默不语，显得有些怪异。他始终不属于自己人，这是毫无疑问的，他知道一些我们所不知的辛秘，这也是毫无疑问的。加之多米尼本身就是大鬼的人，这一点始终有些膈应人，我们之间永远有一层隔膜，以至于做决策和关键行动时我们都会忘记还有多米尼这么一号人。
只是眼下他突然消失了，令我和罗立都很是紧张。
老实讲多米尼本身失踪倒也并不是大事，我们和他没什么要紧交情，谈不上关心，充其量一凑搭伙的，只是他是如何不见的这一点却让人很是忌惮，说不定下一个就是我或者罗立。
“你真没看到他之前在干嘛？”我低声问。
“真没。”罗立也苦着脸：“谁注意他啊，当时咱们都盯着这前面门里的光点，稍不慎说不定人都要搭进去，精神高度集中，加上多米尼又没有开腔，也没有任何异常，谁会注意到啊？”
怎么办？
要不要去找这个突然不见的白人学者变成我们眼下不得不做的决定。去找他，我和罗立必然分兵，身处陌生环境中最怕的就是人力不足，这里地下遗迹处处透着诡异邪气，到时候哪怕呼救其他人也未必跟得上来。不找他，时间一过多米尼很可能凶多吉少，若损失了一人我们却不知道原委，这不符合我们团队的一个不能少宗旨不说，人员锐减会让我们更加危险。
最后我咬牙道：“我去找他，你留在这里。”
“不对吧马烨。”罗立一把拽住我：“要去也该是我去，不是我说，你这身板，还有你不擅长单打独斗，我去。”
“不，得我去。”
我这回没和他开玩笑，也不是逞强。
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我尽可能口齿清楚地快速说出自己意思：“你留在这里，里头有什么还不知道，有你在这里我更放心。我往回头走找多米尼，其实比你这里安全，至少背后的路我们是走过的，只要不乱动手目前看来还算没事，这一段路并不远，走到佛塔位置还没找到他我就回来。不会去很久。”
罗立眉心拧起，好几秒钟他点点头：“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我点头后拉了拉背包手持防水手电往回路走去。
随着自己陷入了黑暗包围里，此前的螺旋石阶梯每一步走起来我都分外小心，独自一人行走在狭窄潮湿的石道内完全和之前不同，总感觉前后左右暗处都藏着某种觊觎着的不可名状之物。它们一直藏在墙壁和黑暗的缝隙之间，躲在墙壁上如同巨大青筋的脉络下，隐入壁画上的人骨浮雕里，冷冷又无声地注视着里头的外来者，光是这种压抑感和不可知恐惧就让我浑身极度绷紧，头上渗出冷汗到甚至有些缺氧。
不得已我只能暂且停下，翻出水壶猛灌了两口水，用手电照射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什么东西靠近或者追随。
依旧没用。这种如跗骨之蛆的被追随感令我提心吊胆到近乎恶心，忍不住右手扶着墙壁呕吐出来，回过神来我突然意识到手摸到了什么东西，我顿时身体僵直，右手五指也绷紧得一动不敢动。手指是人体神经最多最密集的地方之一，尤其是指尖，寒冷、灼热、痛楚都分外敏锐，此时我手指尖传递到大脑的触感是一种有些柔软的粗粝感，摸到的是一个体表具有弧度的物体，手指挤压之下居然有往下收缩感知。
用左手手电一点点照向我所触摸的东西，我发现右手恰好放在了人骨烛台所在的空缺之中，可此前我明明记得里头空空如也，没有蜡烛，也没有别的什么，就是一个空空框架。此时手指上的触觉依旧清晰，我将手电往下调整了一下，只见我手放在了一个椭圆形球状物上，它约莫有橄榄球大小，形态要更加圆润一些，浑身色泽偏向于灰白，近似于前面门扉处地面那种融入了鱼骨贝壳和水藻的混合凝固物，表面的标志性螺旋纹路我再熟悉不过。
我小心翼翼地将手指从上面松开，立刻它就如同气球一般慢慢恢复了原本球状。正是此前我们在水里看见过的佛船螺纹金球，只是这个比此前的外壳要柔软一些。
这玩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是多米尼发现了里头有什么秘密，跑到河道最前面的地方，捡了一个金球放入了这烛台里？
正当我狐疑之余突然发现这金球里头透出光亮来，凝神望去，但见佛船金球之中仿佛燃起了一团火苗，这火苗忽明忽暗，就像是暗合某种呼吸节奏一般，一闪一闪的，而且这光越来越亮，让我心里大为震惊。不止如此，周围一下子变得亮堂起来！
我吞了吞口水，举目望去，每一个人骨烛台上都摆放了一只佛船金球，它们保持着奇怪的呼吸韵律，一起明暗变换，看得人心里瘆得慌。
到底是什么时候……多米尼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难道多米尼的离开就是因为发现了佛船金球再现的异常？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迈步往来时路走。
好处在于有佛船金球的照明，多少驱散了黑暗带给人体本能的恐惧感，坏处在于它们简直超出了我任何认知。不知道怎么出现，也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就像是没一个佛船金球内都孕育着一团火球，这火球不是死物，而是一种奇特的生命体，它不断收缩，扩张，就像是有一张奇怪的嘴在张合，如同鱼和鸟一样。
走着走着，我又发现了新情况，佛船金球它们居然在蠕动，尽管动作幅度不大，但的确都在轻微挪动着。而且邪性之处在于它们哪怕蠕动好像都保持同样的频率，这种原本是工业化和电子化特征的同步感体现在一处遥远海面上的孤岛里，更让人觉得心里发毛，只让我恨不得立刻能找到一艘船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咬牙拔腿就跑，一路跑下来还滑了两次，差点崴了脚，幸亏平日里被陆阴阳监督锻炼腿部和核心力量，硬生生靠肌肉扛住。只是这么一跑下来我反而产生了一种奇特错觉，是不是这些佛船金球本身就起着照明的作用？原本是一路黑暗的，自从我用手电照射它们就开始被光源引诱纷纷亮堂，这与最里头的那门扉内的光如此相似，难道说那石室内也是摆满了佛船金球？
所谓的菩萨金身，指的就是这些不明金球吗？
适应了脚下湿滑，我跑得更加从容，只是毕竟是地下窄道内，氧气量不比外面，很快就气喘吁吁。
好在我已经逃离了金球光晕所笼罩的区域，站在了原本一百八个佛塔面前。
多米尼的身影出现在佛塔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