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都戴上防尘口罩，先丢了几根荧光棒进去，然后一个个翻过栅栏与木板，从上面的缝隙钻了进去。
三支手电照射下不大洞窟慢慢展露出其全貌，与我想象不同，这地方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狭窄了，约莫二十平米大小，一米八一点的室内高度，但转念一想原本圣人之洞就是古代“圣人”居住的简易房子，要那么大也没什么用。里头没有现代人的那么多家具讲究，左边有一个凹陷进去的长条坑状区域，说是床榻倒是更像一处简易棺材。右边要平整许多，有一个巨大的被毁掉了一角的石台，人可以坐在上面，也能放置东西，只是此时里头什么都没有，看起来十分荒凉潮湿。
我用手电照了照墙壁和天花板，并没有找到什么壁画和刻痕，似乎这位圣人一心修行，对其他事都不感兴趣。
“前面应该就是原本的泉水了。”
罗立人高，在这里只能弓着背才不会撞到脑袋，他佝偻着用手电射向石室里头一个小小的窄道。
要在大山里活下去首先要考虑的就是水源和食物，圣人只要还是人就免不了这两个，食物可以想办法捕猎和搜寻各种植物果实，水是刚需，随时都可能需要水，古时候大多繁华的城市都是临近河流而建立。在我看来，圣人之洞的存在基础不是圣人，而是里头那一处地下泉水，以前那位圣人正是看到有水源才会选择就居住在山洞，毗邻水源，加上他就一个人，生活就会便利很多。
“你们小心着点，这里看来是曾经被水泥封住的，周边都还有很多毛刺锥子和锈钉子，都没个人整理干净。”
罗立埋怨了一声，用手里工兵铲哗啦哗啦拍平了四面凸起，小心翼翼一马当先往里走。
窄道只有十几步距离，往里就豁然开朗，内部是又一个大洞窟，和外面的小洞口组成了一个葫芦形态，想来水源就在葫芦底部。洞内地上横着两根石柱，看样子有些像外面的鹿石，只是断裂成一截一截，上头还有不少凿砍痕迹，已经难以还原。
最醒目的是中央往内一点位置的一匹白色石马雕塑，半人高，原本应该是四腿跪坐在地的姿态，眼下却只剩下马头和一对前蹄，后半截不翼而飞，勉强被一堆石头撑住重心，保持着最后一点尊严。
罗立绕着石马走了一圈：“这石马的雕刻手艺不像是现代人的手笔，如果拿出去……”
职业使然，罗胖一看到古物就会想到兑换成钱，就会想到拍卖去敲人傻钱多的老外一笔美刀。
我咳嗽了一声：“罗立同志，注意你的言行，咱们过来是找东西的，不是破坏古迹的。”
罗立有些讪讪：“我就是一个学术性讨论，你懂吧马烨，说说而已，别当真。”
话虽如此，他还是一脸不舍，我怀疑要不是马头太大，罗立肯定偷偷塞进背包里打包带走。
陆阴阳此时却蹲在马头后面，用手中登山杖在地面上划弄着什么。绕过白马，我这才发现后面居然是一个池子，只是此时里头完全没了水，干涸成了一个坑状。
罗立跟着陆阴阳跳到池底，捡起地上的几块石头，丢给我一个，我慌忙接住后用手电一照发现居然是一颗紫色雨花石。雨花石这种漂亮的石头一般诞生的地方都有火山，上面的圈状花纹就是高温下二氧化硅液一层层堆叠而成，其本质是一种罕有铁铜锰等的矿石。
我心里打了个鼓：“这里下面是火山？”
罗立点头：“据我经验，下面应该是一座大火山，不过还不知道是死的还是活的。”
我立马回过神来：“放屁，哪来的火山。”
罗立哈哈一笑：“看你这么严肃，倒是还清醒。”
这附近根本没有温度异常，也没有形似火山锥的结构，再说了若是真有火山，当地政府早就立了牌子警告，罗立是故意诈我。
“是外来的人丢进池子里的。”陆阴阳发话了，她摩挲着一枚黄色有银河花纹的雨花石：“雨花石在以前属于吉物，也算是玛瑙属的一种。唐代时《心地观经》说‘六欲诸天来供养，天华乱坠遍虚空’，天花乱坠，指的就是南梁时高僧讲经，落花如雨，触地成石，就是雨花石。”
我想来注重细节，又忍不住抬杠：“雨花石又不是陨石，这完全是两回事。”
“大多古人并不知道这个区别。”陆阴阳并不在意：“只是一个典故而已。”
罗立突然怪叫一声：“下面有东西。”
我和陆阴阳都看向他。
“真的。”
罗立用工兵铲敲了敲地面，找了一个地方开始挖起来，很快就刨开了周围泥土，发现叠在上面的是一层相当松散的石头和沙土，下面似乎埋了东西。我们几人合力挖开土层，挖着挖着却发现最后核心居然在那白马石雕下面，绕着它挖了一圈，弄得尘土飞扬，终于看到下面东西。
那是一个黑色石墩子，有两只长长耳朵，模样很是奇怪。怪石撑起了上面的白马石雕，现在看起来，根本不是无意中将白马撑着放在这儿，而是为了遮掩下面的奇特石墩。
陆阴阳用手电仔细在石墩上左右扫了一圈，说：“这是鸟。”
我和罗立都异口同声道：“鸟？”
恕我直言，这玩意儿怎么看起来都不像是乌鸦，更像是不少游戏里客串低级怪物的大耳怪。
陆阴阳示意我们看那两只耳朵：“这是翅膀，只是大多鸟类塑像都是合拢翅膀的样子，合拢翅膀代表诸事平和，张开翅膀是攻击形态，十分少见，但在一些图腾柱甚至道观里也是有过的。”
她用食指指尖在石墩上抚过一道道奇怪的白色波浪状纹路：“这是鱼鳞纹，常常用以表示鸟羽，足部也有勾勒，只是尾巴埋在下面，不太容易看出来，以前池子里泉水还有的时候，这只石雕鸟应该是在水下的。至于石头材质，目前看起来是一块很大的黄铁矿，雕刻起来比较费劲，不过也耐用不易损坏。”
下头的沙土被我们清理开来后有了新发现，陆阴阳所说的鸟尾部果然如同钩子一样下垂迈入土下，另一端却挖出了一颗鸟类脑袋。只是这鸟头长喙粗壮弯曲，倒是有几分鹰隼风范，一双眼睛则是大而无神，纯粹是两个并不匀称的圆圈构成。如此一来鸟头和尾羽就形成一个八字形态的结构，陷入土里能够很好支撑粗壮石墩身体。
这种奇特的头尾朝下，双翅朝上的古朴姿态倒是有几分远古人审美的感觉，和现代喜欢清逸英挺的风格截然不同。
“以前读书时见过马踏飞燕，现在居然来个燕驮飞马，真是出来混，迟早要还的。”罗立忍不住笑出声：“你们说，这白马怎么可能在这鸟背上驮得起来嘛。”
陆阴阳没有笑。
我忍住没笑。
“是乌鸦。”陆阴阳喃喃道：“你们看，乌鸦凶猛，振翅而飞，这是搏斗厮杀的状态。以前有人借用东方朔名头写有《阴阳局鸦经》，专讲以乌鸦占卜，以辨其缓急，以定吉凶。就是以乌鸦的行为作为蓝本，类似于扶乩一样的归纳演绎占卜法。这只乌鸦振翅瞪眼，背驮白马，不像是寓意平和安详，倒更像是代表了一种危机。”
罗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陆小姐你可别吓我……这地方要说真乱，就是水源没了，也没其他问题。倒是香火没了，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
“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也同意罗立的看法：“这么多年了，真有什么危险早就过去，估计是这个圣人还在时代的麻烦，换成现代，说不定只是大旱水灾蝗虫之类的小问题。”
陆阴阳依旧愁眉不展，翻出笔记本开始速写，这也是她一直的习惯，想到什么就立即记录下来。
我和罗立则是沿着水池往四周追了追，发现河道是从四面的四条沟壑进来的，也就是说地下水来自四面八方，大概是地质变化导致地下暗河移位。
“正南方。”
陆阴阳突然开口：“你们去正南方的河道看看。”
我和罗立将信将疑来到正南那一条河道尽头，罗立掂量了一下工兵铲，对着河道一翻砸敲，划拉几声，河道那一截顿时垮了下来，吓得我们赶紧往回跑了几步。
一条黑黢黢往里延伸的蛇道出现在我们面前，里头飘出一股子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