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一路飞驰回到了八卦城的鸿运宾馆，车子才停下，陆阴阳飞速下车几步跑上了楼，我拼命跟在她身后，甚至来不及和努尔哈利道谢。
等我气喘吁吁抵达屋子里，只见内部一片狼藉，箱子打开着，衣服和日用品散落到处都是，热水壶被打倒在地，水渗透了整个过道，两个床的床单都被罗立用来包裹住陈扬，外面则是用登山绳捆得严严实实。哪怕如此，陈扬依旧在挣扎，脸色酡红，整个人陷入一种仿佛癔症般的癫狂状态，口齿不清地吼着什么。好在他嘴里被塞了一根短毛巾，勉强让他声音不太能发出来，也不会咬到自己舌头。
罗立见我们来了，顿时焦急道：“快看看他该怎么办？是不是叫120了？这哥们发作起来真的吓人，六亲不认，看我这儿？”
他撩起袖子给我们看小臂上深深牙印，说这都是隔着衣服咬出来的。
我也对陆阴阳说：“还是找医院吧，这情况我们解决不了。”
“不行，得赶快做应急处理。”陆阴阳用手扒开陈扬的眼皮，观察了一番里头的呆滞眼球，又摸了摸动脉，手指探入他腋下测量体温，果断道：“马烨留下，罗立帮我准备一些东西。”
罗胖子慌忙翻出手机记录，记下来后出门前还问了我一句你一个人没问题？我说有陆阴阳在，没问题。
关上门，我熟练地戴上口罩和手套，从小冰箱里翻出冰块，开了一瓶酒柜里的高价烈酒，撕开一包盐，把这些东西分好，又找了两根干毛巾。
陆阴阳则是把登山绳解开来，一手摁住陈扬，观察起他那只异常的右手胳膊。
我也发现了不对劲。
原本陈扬的异常症状仅仅限于手掌心那一块区域，现在他手腕到小臂过半都出现了血管凸起，就像是有一层紫红色粘稠颜料在血管里蔓延，看起来让人想到某些场景里的生化病毒。
石膏板早就被陈扬或者罗立拆掉了，手掌露出来，掌心上除去之前的第六根手指，现在居然又长出来一根小小的指头尖，大概和正常人的第一根指节差不多长度。
我一时间有些心惊：“这也太快了吧？怎么可能就一夜间长这么大一块？”
陆阴阳反而平静下来：“不必太担心，长势快其实并不是坏事，这种体外增殖方式快的比慢的相对风险要更低。”
她打了个比方，毛竹在雨季可以每天长高1.8米，可以持续半个月，这其实是一个障眼法。竹子有很多竹节，只是所有细胞生长把一根根竹节拉长形成的惊人长势，因此如果有十五节的竹子，就是普通原本幼年竹笋同高植物的十五倍。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生长极快的生物往往结构也较为简单，只要不是细胞内部层面的吞噬和感染，反倒是容易处理和抑制。就是看起来视觉效果比较惊人。
在陆阴阳指挥下，我直接把自己体重压在陈扬身上，感受到这个孱弱年轻人的剧烈挣扎，我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压不住。人日常能够发挥的力量其实远远达不到本身应该能发挥出的水准，最大原因一是生理机制，包括肌肉会分散力量、自我保护担心受伤，再一个是现代人很少再有那种凶性。可一旦肾上腺素狂飙压制了脑内“自保机制”，往往会爆发出远超平时的恐怖能量，新闻里常有老人和母亲把小孩子抬起巨石和沉重家具救出孩子，就是因为当时已经处于人放弃自我保护的疯狂全力状态。
好在陈扬大概此前和罗胖子俩人“抱摔”也耗费了大量体能，虽然依旧尝试挣脱力量却远没有我设想中那般大，只是他呼吸十分沉重，口里呜呜作响，胸口里扯风箱似的上下起伏。
渐渐我清晰感觉到陈扬整个人平静下来，看来是陆阴阳的应急处理有了效果，正当我松了口气，一股巨力猛地把稍微泄了气的我一下子给掀起滚到床下。陈扬猛地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脖颈青筋暴起，脸色如同野兽一样狰狞，陆阴阳一拳准确地击中他下颚，陈扬软塌塌倒在床上。
陆阴阳皱眉：“让你把他控制好，我出拳容易掌握不住轻重，怕伤到他牙床。”
我讪讪道：“我还以为都搞定了……”
“还没完，他大脑受到剧烈神经刺激，这种程度兴奋感很强，会有很长的遗留症。”
陆阴阳翻出此前的银针，对着陈扬脸上扎去，一根根银针落在他脸上，原本陈扬绷紧的脸部肌肉也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呼。”这时候陆小姐也总算神色稍缓，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给他盖上被子，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儿。”
我按照她所说照做，发现陈扬已经浑身冒汗，于是给他脱了汗渍渍的长袖衫，同时也发现他整个右小臂都被陆阴阳用纱布包裹了起来，外面还用胶带缠好。
此时罗胖子终于姗姗来迟，提着大包小包撞开门：“我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当看到陈扬安静地闭上眼，他也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们三人终于有了时间互通消息，罗立也听我讲了在不落湖遇到的境况，当然眼下最让人关切的还是陈扬的病情。罗立和我们分开后就陪着陈扬去了县里的公安局，在刑警队里录了笔录，警方让他们留下有效联系方式，之后有需要会同他们再次联络。之所以这么轻松还是因为有一个目击人认出了陈扬，记得这人是哪一天去牧场的，由于陈扬孤身一人，又一口外地口音，很容易被人记住。如此一来就无形之中和偷猎者们精干强壮聪明的形象分割开来。
只是半夜鸦叫马鸣让人失踪实在有些匪夷所思，警方只是春秋笔法带过，并没有在这一点上深究。
罗立正准备和我们联络看要不要也跟去不落湖瞅一瞅，陈扬突然变得有些暴躁，他脸上有些抽搐，说有些痒，趁着罗立不注意他一下子撕开陆阴阳给他敷药的外部包扎撕开来。俩人就在室内扭打了起来，罗立到底是街头经验丰富之辈，很快制服了陈扬将他绑在床上，一看他手心异状立刻给我们打了电话。
他有点忧虑：“这又长出一根手指，会不会陷入恶化？人命要紧，咱们不如还是把他送到三甲医院吧，怎么说医院设备齐全，抢救和控制病情都最适合。”
陆阴阳也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最终我们三人三票通过，准备打电话。
“不，我不同意！”
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
陈扬有些吃力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他有些疲倦但坚定地说：“你们要讲诚信，要有契约精神，我们约定好的，十天时间，还有四天！四天！四天之后如果还没有结果，我就去医院……”
他咬牙道：“但是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们尽最大努力，找到那个手掌源头……”
我和陆阴阳无言以对，这的确是我们此前约定好的。
“陈兄弟，咱们有时候还是得灵活一点，犯不着和自己身体过不去。”罗立苦口婆心劝告他：“你看你都这样了，万一再出个什么状况，如果还是野外，咱们都未必能够控制住情况。”
“四天，就四天。”陈扬咬牙执拗道：“再试四天时间，四天不行……”
他深吸一口气：“我也就不再抱有什么期待了。”
听到这里我又心里莫名愧疚，原本陈扬十分相信我们能够帮他处理手掌上的“恶魔手指”，结果一路抵达新疆八卦城，最后我们依旧想要让他去医院常规治疗。就事论事来说，我们的选择不能说错，但从委托和朋友的角度来说却的确有些掉链子和推卸责任了。
陆阴阳垂下上眼睑沉思了一会儿：“既然如此，关于你现在的状况我需要对你进行一个额外说明。”
陈扬抬起头看过来。
“从目前你手掌‘异物增殖’表现出的状况来看，它已经逐步有了耐药性，生长趋势没有被进一步抑制。”陆阴阳抬起双目凝视着他：“最关键的不是增殖本身，而是这个生长过程会造成你体内分泌出相应激素，你现在是不是能够感觉到疲劳、头痛和难以抑制的肌肉痛？”
陈扬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的确是这样……我头又重又难受，还是有些眩晕感，而且浑身散了架。”
罗立插嘴挥舞自己手臂说：“那是你不知道之前你多狂野暴躁……给我咬得够呛。”
陆阴阳则是冷静叙述着：“你发作时肌肉震颤，过度兴奋，不可控制自己，前后症状和静脉注射了苯丙胺是一致的。”
“苯丙胺？那不是和麻黄碱一样的兴奋剂吗？”罗立立刻反应过来，惊道：“难怪反应那么剧烈，原来这‘恶魔手指’可以分泌这玩意儿，真他妈邪门。”
陈扬张了张嘴，有些不可置信地说：“你是说我发作时就和那些……”
“就和吸毒者没什么两样。”
陆阴阳冷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