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的？”罗子敷一脸看到鬼一样。
我耸耸肩：“猜的。”
说起来倒也不算偶然，我这人擅长观察，上了祖船我就发现哪里有些不协调不对劲。后来我思来想去，终于确定不符合整体格调的东西正是这根桅杆，以及桅杆顶端的那一盏大白灯笼。
祖船本身呈蛇形，浑身沾满黏糊糊厚密的藻类，就像是穿上一层巨大的迷彩隐身衣。形态怪异的祖船根本就和船这种工具没怎么沾边，更像是一种生活在海水之中的奇特生物。然而真正让人产生它是船的错觉的，是桅杆和灯笼。
十字架一样的桅杆上挂了白灯笼，远远看起来自然会觉得是一艘海船。
可到我登上船，却意识到这桅杆和灯笼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设施。一来祖船根本不曾接待九黎族人之外的人，二来它不需要风帆也没有瞭望台，甚至上船来都没有发现有水手存在的踪迹——哪怕他们在船体内部，这种时候也应该将我们两个不速之客给拘禁起来才对。
那么桅杆和灯笼的作用在哪？
直到从船艏走到船艉，我总算找到了蛛丝马迹，灯笼悬挂恰好让桅杆投下的影子保持一个固定的位置，在黑色柔软甲板上形成一个坐标。
接着我一尝试发现还真在这里。
罗子敷一脸震惊：“罗立明明说你脑子不怎么好用的。”
我他妈的，真是想锤死罗胖子这个二五仔，有这么背后编排人的么？后来我才知道，罗立原话是“马烨不是周游那种一来就什么门清儿的类型，比较慢热”，结果在罗子敷的大脑翻译里就是脑子不好用的说法。
将注意力回到眼前的门上。它是一个木质椭圆形凸起物，之所以我认定它是门在于上面有一个可以扣住手的地方，我试了试，用力一拉，纹丝不动。罗子敷说她来，然后清理了一下边沿卡住的藻类，双手一提就将甲板上的门给拉开，一股腥臭味扑面，让我们都赶紧躲开来。
“你说，咱们进去么？”
罗子敷这时候对我态度又不同了，从最初无视到后来怀疑，再到现在觉得我作用挺大，前后表情用词都十分现实。
我靠近门口，用手感受了一下里头的空气：“你看，里头的空气是温热的，而且是流动的，应该还有出去的通道。外面太冷了，里头应该温度会高一些。不过等一等。”
让她守在门口，我再次回到桅杆下，双手用力扒开周围的滑腻藻类，费了好大功夫终于摸到了下面的东西，十分柔韧，并且足够坚实，还带着一些温热。我将手从下面收回来，盖上外面的藻类物。
这时候我发现手指甲里头都是紫黑色秽物，这隐隐有些印证了我一个想法。
回到门口，罗子敷犹豫了一下说：“我先下去，你和我保持距离，免得我们俩都陷进去了。我反应更快，肢体更灵活。”
我点点头，罗子敷这才算是勉强把我看成自己人。
她从兜里翻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手电筒含在嘴里，灯光微亮，双手撑着内壁，小心翼翼往里走。我等她走了大概五六米这才进去，进入之后我将外面的门一拉，居然门就稳稳合拢。门周围一圈长满外面的那种黑色藻类，恰好能够保证气密性和防水。
内部甬道一路斜着往下，能够容纳俩人并排行走，周围墙壁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灰白色钙质物，手触摸在上面会觉得摸到了一层滑石粉，倒是并没有产生皮肤发痒的症状。
外面甲板上温度已经极低，我和罗子敷都穿着单衣，根本撑不住夜风刮，这里头倒是温度不断提升，至少让我觉得手脚已经不再僵硬，喉咙干涩也缓解了许多。
约莫走了几十米，罗子敷一个转弯不见了，正当我担心，她又回来朝我挥手，比了个OK的手势。
跟她一起走入斜甬道，我们进入一个红彤彤的长长通道之中。
这里已经没有了外面斜下甬道四壁的钙化物，相反里头十分干净，只是墙壁上长着一种红色寄生物，在罗子敷手电灯光下周围全是暗红色调。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种红色植物会提高温度，里头相当温暖，我和罗子敷就地而坐休息。
她低声问道：“这应该就是祖船的第一个通道了？”
我点点头：“多半是。”
郑良奎母亲手绘的祖船结构一览图里，划分了十分详细的诸多房间和通道详细，按照进出顺序，这里应该是陆阴阳所指的“气管”位置。
我不免心里更是犯嘀咕，难不成真被陆阴阳隔空预言对了，这祖船还真是的是一头……生物？
气管房里空气流动较缓慢，氧气含量略有不足，一会儿就让我和罗子敷面红耳赤，略略气喘，让我不得不钻出去把门打开，如此一来稍微好了一些。
她突然咦了声，用手抓起一把地上暗红色植物凑在鼻子下：“这些是……朱英草。”
我也给吓了一跳：“不会吧？这么多？”
在这长条状通道里暗红色地衣般的植物布满每一处地方，如果这些都是极其罕见的朱英草，那岂不是我们发财了！
很快我立刻发现不对劲：“这和我见过的朱英草不同，我之前拿到的要长很多，色泽也要更浅。”
“这是活的朱英草。”罗子敷轻轻抓了一小把在手心，用手指拨弄了一下：“一旦烘干就会看起来很细长，而且朱英草不是越长越好，是越嫩越好，这里的长势很好。”
明明发现了漫山遍野的朱英草，罗子敷脸色却更加忧虑了。
她说：“你应该知道朱英草是怎么来的。这东西是水生腐烂尸体的伴生物，而且要求极其苛刻，生长周期很快，尸体烂了它们也就枯萎了……”
我心里一紧，如此之多布满墙壁的朱英草，岂不是说明这里完全是被用某种腐烂尸体堆积而成的通道？这个想法是如此疯狂荒诞，让我一时半刻都无法接受。
“朱英草能够保持长势鲜活，只有一个办法，有源源不断新鲜尸体加入孕育。”
罗子敷站起来，脸上再无此前轻松：“我们必须搞清楚前面有什么……否则我们待在这里，很可能最后会变成它们的肥料。”
我拦在她面前：“往前走可以，我需要知道你的本事。”
“我的本事？”罗子敷似笑非笑：“你要怎么看？”
我没功夫和她斗嘴：“我之前和陆阴阳配合很容易，是因为我知道她的能耐，哪些她擅长，哪些她不擅长，这艘祖船非比寻常，我们俩要往前走，我得清楚怎么配合你。”
罗子敷收起嬉笑：“那好，马烨，你听好。我师父是如今竹山教管事刘公輿，徐青宁是我师兄，我自小走的是炼丹一门，并不是陆阴阳和孙倪那样习惯于正面应对妖魔鬼怪的类型。”
我先是心中一喜，接着又是一沉。
喜的是罗子敷的确来历不凡，是七杀之主徐青宁的师妹，可以说是竹山教的核心层，她居然是最为罕有的炼丹派。忧的是，罗子敷的能耐在这样的险地根本无从施展，没有材料和道具，哪怕她能炼制传说中的仙丹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见我脸部表情变化，罗子敷不高兴道：“听话听完了。虽然不是专攻妖魔鬼怪，不过我炼丹时可是有阳神护法的，我会五帝御魔真符，也能够招来青帝麾下加持，保护你还不是区区小事。”
我总觉得她说的话哪里不对劲。
虽然罗子敷来历不小，并且是大熊猫一样稀有的炼丹派，五帝御魔真符听起来也挺能唬人，只是……如果真的那么强，她遇到之前鬼将时那副紧张到要把我捂得窒息的模样又是怎么回事？
恐惧下人的肢体动作可是说不了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