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游轮，我脑子里想到的就是各路千万富豪的豪华游艇，香槟美女，龙虾扇贝，啤酒派对，真正看到时心里还是有落差的。
眼前游轮差不多十米长，宽大概三米，在船里相当袖珍，再一个是护栏左边坏了一大块，白色船身上有很多修补的喷漆，让这艘小艇看起来就像是个浑身补丁的苦哈哈穷孩子，实在有点磕掺。
郑良奎却根本不介意，冲我招手，我让蔡嫧先上去，而后自己顺着梯子小心翼翼登船，心里琢磨着千万可别沉。
上去后我看到郑良奎的两个亲随阿学和阿里都在，阿学依旧是一副屌屌的模样，一点不遮掩大腿上的匕首系带，嘴里嚼着口香糖。阿里则是冲我目光示好意，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小马，辛苦辛苦。”郑良奎哈哈大笑拉我在他旁边坐下，自己挪开半个屁股让我和他挤一挤。蔡嫧也顺应坐在我旁边，阿里让出了位置。
我打量了一番船舱内部，别看这艘小艇不大，里头橱柜、冰箱、电视、沙发、厨房、床一应俱全，安排得十分精巧，还有一个小梯子能够通往上面的驾驶室。
郑良奎和阿学阿里面前是一个长条茶几，上面摆放了一些烧烤，包括烤鱿鱼、扇贝、烤虾、烤鸡翅，山竹和火龙果，看起来他们倒是优哉游哉，丝毫不慌。
“吃。吃点。”郑良奎递给我一个烤鸡翅，做了个请的手势，我肚子也的确饿了，不管那么多啃了起来。
这有点丢脸的举动反而让郑良奎十分对味：“小马，你这人就实在，我们是同一类人，不怎么看中那些虚的，饿了就吃，缺钱就赚，打不过就跑，人就是这样的嘛，为了那么一点点脸面死撑着干什么？对吧。”
他瞄了一眼坐在我旁边安安静静的蔡嫧，又再次看向我展露笑容：“是不是觉得我这‘豪华游艇’和你想的不太一样？小马，这是跑路用的，实用就行了。我不当你是外人，我可以告诉你，这艘游艇我是今年下半年买的，到现在不过三个月，但我故意把它弄坏，重新上漆修补，就是不想显眼。”
我心里一动，这郑良奎倒是深谙不当出头鸟的规矩，难怪能够在工人们讨债中毫发无损。
这让我又有些好奇：“郑老哥，楼里的那些工人……他们砸了里头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郑良奎翘起二郎腿，抓起切好的火龙果慢慢啃着：“就是那么回事，我欠他们钱，他们觉得我不会还，就忍不住要动手。其中有两个人过来讨债，我就把钱给了他们。”
他的说法和之前领头的灰衬衣很有出入，灰衬衣说的是那两个兄弟讨债后人就人间蒸发了，怀疑是被“郑屠户”下了死手。
听我说了情况，郑良奎不屑道：“没见识就是没见识，做生意求财不求气，更不可能随便动手，不是我说，就我看到的来说，一个商人靠下死手也根本站不稳。你坏了规矩，大家都可以对你不讲规矩。”
我心里有些不爽：“他们也是没办法。”
这位奸商毫无心理负担：“谁有办法？现在这么多三角债，我资金不回笼也没办法，大家都只有互相担待。”
我不想和他谈商业现状，将话题拐回来：“郑老哥你说给了两个工人钱，为什么他们说是不见了，难道是他们串通作假？”
郑良奎嘿嘿一笑：“小马你没做这行不懂，那两个人拿了我的钱，吃人手短，他们又抹不开面子回去，就当然躲起来，等事情过去人就出来了。这种情况太常见了，不要以为他们是铁板一块，我给你讲，完全靠脑袋发热做事，人是没法达到自己目的的。”
我总觉得不对，人不到绝路不会像是今天那种近乎发泄式暴乱冲击大楼，郑良奎无疑在美化和淡化自己的作用。只是眼下纠结于这个问题也没有意义。
猛地我想到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郑良奎会老神在在地坐在游艇里吃烧烤，而且这辆游艇被他特意改造成有些破烂的样子……联想到今天他人“恰好”不在办公楼，阿学也不在，唯有一个阿里进来试图保护我们周全。
等我们出来后阿里给郑良奎打电话汇报，警方则是控制了局势，多半已经抓捕了这群愤怒又失去理智的工人。
“郑老哥，这些都是你计划好的？”
他一脸得意：“没错。所以我说了，他们不是铁板一块，要买通里头几个人太容易了。我让他们进去闹，去砸，去发泄火气，年轻人，不考虑结果，就是这个样子了。”
我顿时觉得背脊发凉。这个马来西亚人真是老奸巨猾，故意泄露消息，并且让讨薪工人打砸自己的办公场地，借警察的手将他们控制起来。而仅仅凭借一腔血勇的工人们眼下怕是已经一个个极其不安，呆在派出所正录着笔录。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将可能危及自身的“火山”提前引爆，将风险控制在自己能掌控的范围内，二是更可以分化工人群体，这样松散的讨薪团体一旦遇到大挫败甚至需要自己掏钱，可想而知各种矛盾都会摆上明面，互相埋怨就是拍板钉钉的事儿。
再想到郑良奎本身的“外国商人”身份，要用本国法律限制他也相当繁琐，更是拿他毫无办法。
双方交手之前，结果就已经注定了。要不要开始，什么时候开始，都是郑良奎说了算，他要走就走，对方拿他毫无办法。
我不由对此人又佩服又可恶，佩服他的老谋深算，厌恶他的剥削和利用规则。
郑良奎仿佛知道我所想，淡淡一笑：“是不是觉得我很不义气，很没道德？资本主义就是这样的，只要利润可观，很多规矩都可以破开来。你又知不知道我的钱为什么被套住，紧张到拖延他们工钱几年？”
他冷笑道：“你们国家这里的地方政府到现在都没有支付我的尾款，拖了三年，我又从哪里拿钱来给他们？”
我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兜兜绕绕，变成了自己人坑自己人……不由让人觉得有几分荒谬。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郑良奎摆摆手：“小蔡办公室是不能待了，我看她对你不抗拒，也算信任，你就先带着她吧。”
游艇远去，我看了看蔡嫧：“走吧。”
她突然喃喃：“我感觉到，那个人……有点像是我的族人……”
我左右一看：“谁？”
然而四下无人。
“就是那个郑良奎。”
我听得一愣。
不会吧？郑老板居然本身和黎舟迁徙一族还有关系？
这让原本的情况变得更加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