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们返回宁泗市，已经是一周后。
这段时间里我终于体会到陆阴阳所说去掉半条命是什么意思，每天我都困得要命，就像是怎么都睡不够，天天醒了就饿，吃多了又要呕吐难受。整个人精神极差，被生理紊乱折磨得欲生欲死。
喝了七天汤和粥，我总算是初步恢复了正常。
这里得感谢我的老板袁洪袁公子，他还来看望过我一次，得知我这个特殊情况，大笔一挥，马烨你以后酌情上班，不用定时来。
所谓酌情就是我自己有安排就可以打声招呼就忙活自己的去，至于工资，按照实际身处宁泗市的天数计算。这弄得我很不好意思，不过很快我就发现自己的不好意思完全用不着。
袁洪缠着陆阴阳要拜师，陆小姐则是毫无兴趣，陆家手艺向来不外传，一脉单传，倒是不忌男女。只是有一个前提，得姓陆。正是由于这个原则，周游他妈早早就大笔一挥给儿子改了自己的性，这下彻底断了老爷子陆循念头。
陆阴阳不答应，袁洪却依旧不放弃，每天都来，打着过来看望我的名头，又是给她买花，又是送购书卷，殷勤得不行。让人十分费解。
直到有一天袁洪私下问我：“马烨，陆小姐她……你说，喜欢什么东西？”
我顿时明白。
坏了。
袁老板是看中陆阴阳了。
这个眼神没错，身为男人，我最清楚不过了。当一个男的春心激荡，就是这样一种目光。
我隐晦表示，陆家人绝情戒欲的传统，袁老板倒是觉得无所谓，他说没有性生活也不介意，是单纯的女朋友……这一点让我满脑子问号，倒是介意了很久，怀疑他是不是有问题。
“这事你帮我多上上心。”袁洪完了偷偷叮嘱：“不强求，不过我的确挺喜欢陆小姐这一款的，是真心，真爱。”
我嘴上说好的好的，心里骂放屁。
之前听周游说袁老板私生活也不怎么检点，他们圈内人都这样，也不能说他人怎么不好，只是不少富二代从小就是优越生活，什么都不缺，习惯于享受和新鲜刺激。
完了我反复叮嘱陆阴阳，小心袁洪，不要随便被他约出去。
她说明白，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明白。
不过个人感情问题别人是不好说太多的，终究是得自己去应对，别说帮陆阴阳，我连自己事都至今处理不好。
比如说今天，春雪约我在附近的咖啡厅里见面。终于到了摊牌昨日重现的时候，我心里却有一种说不来的忐忑。
浓郁的咖啡打消了一些心里不安，我看到春雪穿着一件驼色大衣，里头是深灰色高领毛衣，简约率性，和初见时没有两样，精神奕奕，浑身散发出氧气。
“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春雪用小勺子搅拌了一下黑咖啡，加了一点点牛奶：“原本我想要过去看你，可想到你和陆小姐住一起，觉得又不太方便，打扰你们俩人生活。”
我忍不住笑道：“别误会，虽然我们住在一起，其实什么都没有。”
“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春雪言语一如既往犀利：“哪怕是和小猫小狗住在一起久了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人，我倒是觉得你们很默契，默契可是男女之间最可怕的事情。”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呢？”她喝了一小口咖啡：“马烨，我学的是认知科学，基础课程里就有一堂讲述人的身体语言，现代人说话里头习惯性含有很高的谎言成分，这是一种对自我的保护，也是对信息的稀释，以减少自己秘密泄露的危险。”
春雪看了我一眼：“你刚才双手不自觉环抱的动作就是表达抗拒，你不想要回答你和陆阴阳之间的关系问题。如果说你们之间彻底简单，那根本用不着，只能说明其实她在你心里已经变成了很重要的个人秘密。”
她淡淡一笑：“一个年轻女人，在一个年轻同居男人心里变成一种想要保护的秘密，你觉得这算什么？”
我一时间哑口无言。
半晌之后，我无奈道：“你还是这么咄咄逼人。”
“不，我只是不喜欢不清不楚。”
春雪自如道。
她看向窗外，仿佛在寻找什么，一会儿转过脸来拉了拉衣领：“既然你也帮我拿到了辟尘衣，现在金瞳已经能够被我控制，不再像是之前那样一味被它反制。这得多多感谢你们，救了我半条命。”
我稍微放松：“没事就好。”
宁泗今天风很大，外面行人稀稀落落，这时候居然下起雨来，让我立刻想到，窗台衣服还没收到，不知道陆阴阳会不会调自动晾衣架。
“马烨，马烨？”
我回过神来：“啊？”
“你不是想要知道当年薛祥文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么。”春雪双手捧着马克杯，我这时候才注意到她比我记忆中要更瘦，手指骨节格外清晰，看起来有几分憔悴，独自一人客居国外想必也面对了许多困难。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认识薛祥文的吗？”
她这么一讲，让我脑子里浮现出青涩懵懂的少年时代。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青春时代一直没什么朋友，有时候想想可能前期是由于自己太沉默，后来为了改正又过于浮夸话痨。我很多时候没什么存在感，大家聊着天，莫名其妙突然发现，咦，马烨你也在啊？你在这里干什么？
话痨时期就更是羞耻，为了能够融入群体，我做了诸多努力，比如学习讲段子，再比如做恶作剧，请大家吃东西，但这些其实我一个都没做好。说到底，马烨这个人就是马烨型人格，变不成罗立那种逢人来事儿的，也不是周游那种深藏不露学什么像什么，更不用提孙倪那种走到哪儿都是焦点的社交中心的角色。
这件事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搞懂，一个要变成另一个人是不可能。不过在此之前，尤其是青春期，融入不了群体让我十分难受且恐慌。
薛祥文就像是及时雨，变成了我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友，他邀请我打羽毛球，参加周末徒步，骑行，让我心结渐渐缓开来。
不过说起我们的认识有些奇怪。
就像是突然有一天，薛祥文觉得我这个人似乎也有点意思，发现了没有存在感的一个同学，就开始主动和我聊天，朝我伸出手来。
春雪冷笑一声：“你知道为什么么？他当时不过是为了从你这里得到我们家的消息，后来一次他说漏嘴。事实上，他从未将你当朋友，不过是利用你当勾搭女孩儿的僚机而已。”
不知为何，听到这样的结果我心中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