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之中仿佛有一道强电流涌过,心脏麻痹感让我半天都有些喘不过气来,脑子里仿佛被一根铁棍搅过,等我终于能够看清楚东西时,发现一身列宁装的罗静正坐在我旁边,脸色复杂地看着我。
我用袖子擦了擦鼻血,笑着和她打招呼:“我又回来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怔怔看着我,仿佛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劲。
我上下左右一阵摸索,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不免问:“怎么了?”
“没什么。”
罗静转过脸看向水房屋外:“我之前还在想,你到底会不会回来。我估摸着,你应该已经出去了,大概不会回来。”
“哪能呢。”我故意笑嘻嘻凑过去:“咱们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同样是无产阶级革命者的接班人,要一起建设社会主义伟大国家呢。”
她这回没有训斥我的厚脸皮,反而问我:“那你能如实告诉我吗?”
“我有什么不如实了?”
罗静冷静理智地注视着我:“为什么,我出不去这里。你却可以。不要岔开话题,不要嬉皮笑脸。我要知道。”
对上她那双洞若观火的明亮眼睛,我一时间准备好的说辞全部忘得一干二净,之前进来之前想好的漂亮虚构在真实渴求面前支离破碎,不堪一击。如果我再说谎,对她而言就是侮辱。
见我良久不言,罗静嘴唇动了动:“是不是……我的战友,他们都死了。”
到现在她依旧想着那群才合作没多久的战友。
我苦笑一声:“恐怕是的。”
“我猜也是。”罗静仿佛松了口气一般,双手放在膝盖上:“之前一直抱有期待,想着或许他们逃出去了,但是找不到我,也可能是走散了,他们也困在迷宫里了。但其实我心里已经想到,处在安全地带的我们都没能逃脱,他们不可能幸免。”
她卷曲的头发从肩上垂了下来,盖住了大衣纽扣,被她用手熟练地归拢在脑后,露出小巧耳郭。
罗静眼睛注视自己皮靴前方,问我:“外面是怎么样了?”
“大麻烦我们算是解决了,只是……”
“不用告诉我。”罗静突然打断我:“我知道你很尽力想要带我出去了,否则就不会每次都去而复返,我看得出,你每次进来都很痛苦。”
她站起来走向门口:“你走吧,我没事。”
我也直起身体走到罗静身边:“罗静……罗静同志,我知道我们的遭遇你可能无法相信,不过我觉得有必要从头到尾告诉你。”
她猛地捂住耳朵,这个小女生的动作让我觉得一点不好笑,反而透出几分酸楚。
我将她手臂轻轻拉下来,将她拉回到石台处坐下,罗静没有用力反抗,只是扭过头依旧不肯看我,心里还是有些抗拒。
有那么一刹那我心里不忍。
不过我还是从头到尾,按照阴阳寨本身的时间顺序从八十一道士自逐山门,下山想要贡献力量说起,讲到许密藏破坏风水阵眼,罗静已经听得入迷,咬牙切齿。再往后是八十一道士出师未捷身先死,化作影子附着在墙上,困在他们自己建造的鬼域之中。
罗静眼睛里蒙了一层水雾,她扭过头去不想要我看到她软弱的一面,说是自己被风吹得迷了眼,擦干眼泪后眼眶已经发红。
“我原本想着不如骗一骗你,不过我还是说不出口。”
罗静红着眼瞪了我一下:“你还没骗我么?前面不是一直在骗我,说自己是什么留学科研人才,又是外籍华人,又是计算机硕士。”
我一阵尴尬:“那不是没办法的事儿嘛,当时说真话,你根本不可能相信,就连我自己也难以相信。”
她眼神一阵迷茫,认真上下端详了我一番:“外面真的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吗?”
我回答说:“眼下已经是2017年年底了,距离你们勘查队进入阴宅过去了36年。”
“原来是这样的……”
罗静喃喃道,细长手指在膝盖上捏紧又松开来:“我已经是一个老太太了啊……”
我不由想笑,看来任何人都忍受不了自己快速衰老,赶紧给她信心:“那是外面,你还是一点没变,依旧三十岁的美御姐。”
“我又不叫玉。”罗静一脸莫名其妙,这就是时代差异,罗老太太完全听不懂现代梗,不过这一句还是让她安心了些许。
等她差不多接受了这个现实,我开始给出最终的重磅炸弹:“其实是有一个方法能够带你出去的。”
“怎么可能。”罗静皱眉:“你不是说我已经死了么?只是以灵的状态被困在这个阵法里头,入不了人世,又去不了阴间。”
“人有人路,鬼有鬼道。”
我不由想起进入之前陆阴阳对我说的话。
“人有人路,鬼有鬼道。”陆阴阳叮嘱我说:“死人是不可能复生的,不过灵并非是不能想方设法挽留,若是她能够留在法器之中,依旧能够长存,只是这样一来她就没法自如来去,必须依附于法器而存在。”
听我说完,罗静冷静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以现在的灵体,寄存在你的什么法器上?”
我如实道:“这的确是最可能的办法。”
她突然嘴角一牵:“你认为我会怎么选择?”
我不知道。
只是我觉得,选择的权利还得落在本人身上,外人是没法替别人做决定的。唯有自己做了决定,无论结果如何,都是自己选的路。
“你想我出去吗?”
她问得越来越古怪。
我试探问:“你不想吗?”
罗静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讲起与前面毫无关系的话:“记得吗,我给你说过,我是有夫之妇。”
我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罗静瞥了我一眼:“猴急什么,别打断,先听着。”
她用皮靴后跟轻轻触碰着地面石头:“我先生是一个空军军官,人在北京,家世不错,他是一个很实际的人。当年结婚后他就让我直接去北京,说是那边什么手续办好了,让我去签字落户,我可以直接进入机关,工作会更加稳定,而且轻松许多。”
“不过我拒绝了。”
罗静淡淡说着:“我自己选择的勘探,我很喜欢,我也不觉得累,我也不想成为谁的附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