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强求无益。”罗胖子如同一位看破红尘的得道高僧，恍然间进入贤者模式，口中念着佛门用语。
接着他突然怒吼一声：“努力！奋斗！”
吼的还是粤语腔，我想笑之余也轻松起来。
罗立转过来，面对我们时已经调整好心情，他看向春雪：“姚小姐，你说的十六是什么？能出去就先出去得了，这鬼地方阴森森的，别什么都没捞着，惹得一身病，咱不能干赔本买卖不是。”
春雪看了我一眼：“吴正玄一直对十六这个数字念念不忘，反复叨念，比船的记忆还要更深，这应该是第九层最关键的东西，可我到现在还是没有头绪。”
原本她装傻时对着墙壁也是寻找十六的契机，本以为十六应该是指墙壁上某个位置，可第九层内完全没有砖石结构，看来看去也没有找到。
“你们说会不会指的是距离？”罗立心思活络地掰扯：“比如说从第八层到第九层十六步，或者是从岸边往水里十六步，还是说那个孽龙观岛上环岛十六……”
说着他自顾自尝试起来，走来走去，摸东摸西。
我们四人都各有想法，纷纷付诸行动，希望能够堪破十六的秘密。
最初我琢磨着吴正玄说十六，他又是在船上干活，船原本就是渡水搬运铜树的工具，不太可能驾船出去，况且河道两头极其狭窄，人就是游水进去也不知道有没有暗礁急流，某些地方万一没有呼吸空间就完蛋了。
与船有关，又和十六有某种联系的，我第一个想到是的铁索。
这东西由一环一环互相拉扣组成，恰好便于记数，但真正触碰到铁索时我又否定了这个念头。铁链虽然和十六很容易联想，但本身长期浸泡在水中，并不能记载什么信息，换位思考，我是吴正玄绝不会这么处理如此重要的关键。
无意中我目光扫到一物，脑子里电光火石闪现某个念头。
“陆阴阳。”
我招呼她陪我一起过去。
被罗立拆了边角的斗灯依旧静静伫立在八层与九层之间，上面根根蜡烛原本的绿火此时已熄灭，被罗胖子拆开的那一块如同被狗啃过，黑暗中就像是一座古怪铜炉。
我问道：“罗胖子说里头有狐尾青，能不能把那东西弄出来？”
“我先看看，你蹲下。”
我作势蹲下，陆阴阳踩着我双手的人梯站起来，用手机灯照着斗灯缺口和顶部。她体重不算沉，不过我臂力实在不行，才十几秒我就不得不换成双臂抱住她的腿，让她直接跨坐在我两肩膀上。为了方便，此前陆阴阳原本就是穿贴身运动短裤行动，此时笔直白皙的大腿直接靠着我脸，细腻微凉的触感让我有些心猿意马。
“狐尾青在伞盖下面，已经收缩，盖住了。”
陆阴阳完全没有意识到下面我的情况，用手机灯照向斗灯里头，她尝试把伞盖给拔出来，却只是摇得整个斗灯不断颤抖，里头固定咬合很牢，只得作罢。
她用手借我头一撑轻轻落地，再次裹起太空毯：“你要做什么？”
我问她：“道门仪式是自上而下还是自下而上？”
陆阴阳微微一想：“按照阶位标准，从仁智自安到不拘世累，再到超离凡界，清静无为，到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算是自下而上。”
我立刻从下往上数数。这斗灯共计五层，每层呈五边形，暗合五方五行，十六恰好就在第四层内。
陆阴阳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我来。”
她拉住我手臂，让我往后站一点，先是用奇门遁甲盘计算了一番方位，而后又小心翼翼继续摸索一番这一层，数过数后触到代表十六的那一条棱边。陆阴阳轻轻手指上下一翻、一拔、一用力，这边框顿时开来，里头露出一角白色。
陆阴阳翻出自己专门应对小物件的银钩铜爪，小心翼翼将那白色布帛一点点扒拉，好在这东西并没有被人固定很紧，很容易就取出来。
抖了抖上面的灰尘和木屑，陆阴阳一点点把它展开，我这才发现布帛里头是一小卷黄扑扑桑皮纸，这种纸来历悠远，以桑树皮为原料，汉代就有被使用，故而又叫做汉皮纸。桑皮纸表面用蜡处理过，防水很好，外面白布湿润，里头却是整洁干净。
桑皮纸的发现引来了春雪和罗胖子，众人围着看起来。
纸上笔迹均是繁体字，自上而下书写，字形扁阔，撇捺舒张，张扬刚劲，看着就充满一股昂然锐意男子气概。
陆阴阳开始念。
——君子寫竹，取其孤寒，小人寫竹，愛其枝蔓。國事蜩螗，民不聊生，日寇咄咄進逼，戮殺幼老，荼毒山河，羅卓英將軍孤軍浴血，壹支孤軍難抵日寇勢大。吾等道門捌十壹人自龍虎山、青城山、武當山、齊雲山聚集於此，自逐觀宮，以古法孕孽龍，現生死樹，噬靈鳥，仿古曹孟德獻七星刀以“地宮搖錢樹”予縱情收藏古寶日寇將官園部和壹郎……
我们默默看着，陆阴阳语气平稳，我听得越多越是忍不住捏紧拳头，心里只觉得一股难言之气升腾。
罗立更是咬紧牙关，嘴紧紧抿合，眼睛牢牢盯着桑皮纸，似要瞪出血来。
——奈何竹山教主許密藏現，破吾等陣腳，奪走陣眼法器“五方單符”，功敗垂成。白馬寺伏虎金剛壇凈聽吾等之誌，以困龍缽替五方單符，願以身馴魔，忍千刀萬剮……
我听得喉咙里难受，眼睛也有些发热。
——一寸山河一寸血，若衛戍國器必流血，吾等亦往！願以身飼魔，墜落陰獄，共赴國難！
——若有後人誤入，說明吾等失敗，事有成敗，不必氣餒，前路迢迢，必有誌同道合之輩相隨。出陣之法為斬斷孽龍觀之鎖，讓其引走陰獄鬼祟，原路索驥即可。
落款：捌十壹無名之人。
罗胖子破口大骂：“这许密藏真他妈不是个东西，连这里对付日本鬼子的东西都要拿，生儿子没屁眼，活该一直被人追杀！”
我们几人脸色都不怎么好，连陆阴阳都冷目含怒。
稍微冷静下来，我终于能够根据八十一道士所写遗书梳理着整个阴阳寨的前因后果。配合我之前来江西时前后阅读记忆了大量阴阳寨时期的江西大小事迹，很快就在内心将碎片拼出了原貌。
只是这个过程让人心里很不好受，不得不控制自己情绪才能够继续沿着线索复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