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咒法，是布置在阴宅之下的。”春雪继续对我们说道：“吴正玄只是布置者之一，除去他之外还有许多道士，花费了许多功夫在阴宅里……”
她讲话很慢，很多时候需要停下来让思维重新回顾记忆，这有点像是醉酒断片后的状态，有时候会突然中断，得停一会儿才能续上。
吴正玄一干人等至少几十名道士，都加入了阴阳寨的内部布置处理，阳宅的确是为外人所看的掩饰物，阴宅之地是经过推演之后选定的地方。据说这里能够孕育某种东西出来，但这一部分不甚清楚。
“姚小姐，是不是这群道士在这里，就是为挖出来那可以结出宝贝的‘摇钱树’？”罗立对这一颗价值连城的神树是念念不忘。
“一部分原因应该是这样，不过应该还别有目的，否则他们应该将这一颗神树挖出来就好，犯不着一直藏在阴宅。”
春雪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这次再没有吴正玄的记忆帮助。
罗立嘿了一声：“我猜啊，多半是这一棵‘聚宝神树’还没有成熟，这些东西不都是有生长周期的吗？这群道士在地下通过推演算出神树位置，然后封住不让外人进来，等它完全成熟，或者是可持续发展，这么一棵摇钱树一次性搬出去卖了简直是浪费。不是说这群道士贼有钱吗？多半就是从神树上挖下来宝贝换的黄金银元。”
事关金钱，罗立脑子转得飞快：“我看这只是一棵树状的奇特矿石生物，能够进行类似于点石成金的变化，你们看我这说法靠谱不？”
我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只是眼下真正能够验证的春雪似乎有些魂不守舍，整个人像是没了魂儿似的，她让我别碰她，让她静一静就好。然后自己一个人走到角落，背对我们坐下来，嘴里念着听不懂的经文。
陆阴阳则是坐在另一边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状若疯狂。我放轻了脚步绕到她身后一看，她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第八层的俯瞰草图。
“咦，这看起来怎么像是一个……八卦盘？”罗胖子也凑过来。
我心里一紧，本来就觉得这一层和前面的环状走廊截然不同，第八层是直道，有菱角分明的转角，每一个转角还有一个房间。这样从上往下看，完全就是一个标准八卦的八边形。
陆阴阳继续在纸上画线条，这次她在八卦通道里画得线很细，每一条边蔓延进入八个房间之中，我看出这就是地上那古怪的石槽。她在旁边更是画了无数九宫图，八卦演示图案，我看不懂的符箓分析，还有我看得懂的用数学方法测算整个屋子和地面形成的角度，居然是用高数手法——陆阴阳在宁泗大学学的派上用场了。
“不对不对。”陆阴阳显得有些苦恼，牙齿咬着笔杆：“没法算，算不出来。”
我问：“算什么？”
她头也不回道：“八卦方位。我进来就有些感觉，这里是一个先天八卦排列，需要锁住灵怪，又要封住下面的东西，还得自成体系。春雪说‘北阴酆都大帝六天鬼神宫衍咒’印证了我的猜想，的确是道士在这一层布置了一个巨大阵法，以符咒为根基，先天八卦蒙蔽阴阳界限，以十二时辰为契机，上阳下阴，形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法器。”
陆阴阳转过脸，有些无奈又复杂地看向我：“马烨，你最初的猜测是正确的，整个阴阳寨原本就是一个法器。”
我之前不过是随口胡扯，没想到一语成谶，心里没有任何自豪感，反而觉得更加担忧。这群道士煞费苦心财力，共同打造这么巨大的一个法器，如果说真的要困锁什么妖魔鬼怪，那么地下的那颗“聚宝神树”必定是一棵恐怖妖树。
陆阴阳一页一页翻阅笔记本，给我看她上面画的重重示意图，包括阳宅三层的立体结构图，阴宅每一层的通道状况，内部结构，画得相当清晰。一个厚厚笔记本被她画了整整大半本。
阳三阴六，总计为九，古人造字以纪数，起于一，极于九，九为极致，九这个数字本身就别有深意。
陆阴阳回顾阴阳寨外部的九宫八卦，按照奇门遁甲中‘阳顺阴逆飞宫法’以九门设置，更是在院子中以一人充当中宫“遁甲”，结合第八层八卦布阵，原来真正的“阴遁”是在地下九层，核心极有可能就是那一棵聚宝神树。
偌大城寨，耗费近乎上百道士，更有众多青壮年负土背石，居然是为了封住一棵宝树。光是这一点就让人很是疑惑，如果不想要宝树出世，索性不要挖掘，更不要在这里大兴土木，不是能够更好保密吗？
既然想要将宝树起出，那为何煞费苦心做一围屋，还让吴正玄等道士在这里设法画符，更有坛净和尚被说动以肉身封魔。
这样想来前后似乎本身矛盾。
到底这群人是想要宝树，还是不想要？实在让人看不懂。
不过好在我们有的是时间，压缩饼干和清水都还足够，就是目前不能轻举妄动。陆阴阳直言，我们必须破开这地下九层才能有机会脱出这阴阳寨，否则按照原路返回要么被困入迷宫，或许还有生死之危。
别忘了，我们是从死门而入，必须向死而生寻找生机。
我见陆阴阳被难题困得有些难受，笔杆都要被她虎牙咬断，于是转换了一个话题：“之前我听春雪说到‘北阴酆都大帝六天鬼神宫衍咒’，这个咒法似乎很不一般？”
陆阴阳呼出一口气，似从牛角尖里挣扎出来：“北阴酆都大帝，被称为地狱之主，又叫酆都大帝，很多时候都默认他就是地府之主，只是古代神系认为阴间地府和土地密不可分，又有些其他说法。不过总的来说，酆都大帝就可以看做是人们认定的阴间之主。”
听到阴间之主这个词，我就想起那一个人不人鬼不鬼、不死不活让人毛骨悚然的存在：“衍？”
“嗯。”陆阴阳点点头：“酆都大帝，你可以看做是古人对于‘衍’的部分描述。”
至于符箓本身是有严格体系和步骤的，比如说祭祀水中龙王一般用吉符，画符得采用红纸黑字，黄纸代表了阴间阎罗（可以简单看做佛教对酆都大帝的称呼），黄纸做底是用以驱邪的灵符。
符咒排头亦十分讲究，譬如有“太上秘法镇宅灵符”、“地祗东岳温元帅斗罡煞符”、“地司太岁殷元帅符”，通常来讲，核心用的便是“借神之力”。
按照陆阴阳这一脉的理解，所谓的“神”就是指的不同强悍灵怪，利用这些特有灵怪附灵，以达到物质看似匪夷所思的变化。
这一道咒法很容易就能看出……
“他们在借阴间之主的力量？”
我有些骇然。
如果外行不懂其中还情有可原，但作为道门正宗道士，“衍”就是道君的另一种化身，它力量的诡异恐怖相信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与其为伍的道士更清楚的了。
他们与虎谋皮，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世界上还有比“阴间之主”更让他们感觉到威胁深重，必须借助强大外力来钳制击溃对方。
问题是，这种东西存在吗？
那一棵妖树到底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