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我仔细辨认了一番，他们的站姿也有了微妙的调整。原本是侧身面对墙壁，表现如同在往我们身后出口行走的样子，但现在他们转过身来，变成了面对我们的模样，手脚也格外清晰。
这六个墙上的人正看着我们。
我不由握紧手里登山杖，只觉得大脑有点缺氧导致眼前有些发黑，嘴里干得厉害，吸入鼻腔的冷气仿佛也带着一种奇特灼烧气息，弄得我嘴里都有一股干燥怪味。
“放松，马烨，放松。”
陆阴阳将手在我后背轻轻上下拍打，我慢慢恢复了正常呼吸节奏。
“这里氧气含量低，你肾上腺素分泌过多会导致自己更不利。”她如此说着，脸上毫无波动。
我平复了一下不安的心境，问陆阴阳：“他们是灵怪？”
“不是……”陆阴阳脸色古怪：“这就是最麻烦的地方，如果是灵怪怕是还有办法。我已经用寻妖七法中的‘天眼法’在寻找灵怪，这里灵怪的气息很近，但还没到，而且并不在墙上。”
我这才注意陆阴阳左眼变得如同猫眼一样的翡翠色，给她增添了一种陌生混血感。
春雪建议：“我看我们不用过于担心，这些影子怎么说也就是视觉产物，说起来算是二维产物，与我们根本没有交集。是不是我们过于紧张了？这很可能是以前客家人留下的一种保护措施，造成错视，内心暗示什么的，和外面第四层那一条黑暗长廊差不多。”
说来也怪，春雪进入阴宅后反而比在阳宅时还要镇定。但回头想想春雪从小就和她姐姐一样胆大，后来又发生了薛祥文离奇身世案，而后是金瞳缠身，整个人时常陷入幻视幻听，经历过许多波折，人的确会变得不同。
一路往前，路上人影绰绰，有的站住雕塑般不动弹，有的在不断左右移动，这就和人一样，有的人沉稳，有的人急躁。
这些人影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只会印在左右墙壁和地板上，而不是天花板，仿佛他们也要受到重力约束一般。
“他们打起来了。”春雪讶异地指着自己左手墙壁上。
果然，墙上两个人影扭成一团，看样子是在干架。周围人影却依旧自顾自走来走去，不知道是对此早习以为常还是个性冷淡。不过我倒是觉得更像是互相面对面交错形成的一大团影子。难不成他们互相之间也看不见？
“是光。”
陆阴阳突然站定对我们说：“你们各用光源照射一个影子。”
我和春雪照做，大概两三分钟，我监视的影子一动不动，春雪那边也是同样。
“遮蔽光源，他们才会显现连续动作。”陆阴阳用探照灯在这一条环形长廊上从远及近扫过。
突然她咔哒一声关掉探照灯。
“验证一下就知道了。”
陆阴阳过了两分钟后再次打开探照灯，照向原本交错俩人的地方，此时那里墙壁已经空空如也，在旁边只有一个人影正在仰起头看着洞顶。
“果然如此。”陆阴阳喃喃道，青色左目闪烁着平日难见的光彩。
根据她判断，这里人影不提是什么成因，他们却是和我们无法同步的。我们能看见的只是他们行动的某“一帧”，就像是翻看一本小人书或者漫画，能看到的只是定格画面，而无法直接观察他们完整连贯的动作。
并且一旦我们持续观察，他们便无法改变自身形态，从而固定在原地，这倒是和现代量子存在形式有些异曲同工。
我不免产生了一个想法：“难道这是一群被锁在阴宅里的灵？”
当初老人蓝丁旺的父亲就十分笃定说过，地下这些影子是死人的残留，在宅子里走来走去。阴阳寨外面有明显的道士手段痕迹，拘役人的死后灵对道士来说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不会的。”陆阴阳在道士专业问题上依旧十分干脆，摇头道：“如果道士要养灵或者拘禁灵怪，一定会使用法器，这是不可避免的步骤。灵的形态处于这个世界就像是油于水中，必定会相互分离，所以必须以法器作为介质暂时容纳住。”
我脑内灵光一闪：“会不会……原本阴阳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法器？”
陆阴阳顿时愣住了。
她这回没有立刻答复我，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地面良久，中途还从兜里翻了兰花豆往嘴里塞，这是陆阴阳陷入某种难题的表现，需要盐分刺激自己。
“你们俩别学术了，看，他们有变化。”春雪用手电筒照向侧壁。
这回墙壁上的影子十分整齐，他们排列成一排，前所未有的聚集起来，似乎要一起做什么。
又往前走了一段，春雪犹豫道：“他们似乎跟在我们后面。”
我猛地回头照去，果然发现这群影子尾随我们身后，仿佛发现了我们一样！这让我大脑又有些缺氧了，如果是一群人说不定还好些，这他妈一群影子，跟在后面鬼鬼祟祟实在让人瘆得慌。
“不，他们看不到我们。”陆阴阳纠正春雪的话，她嘴里还咀嚼着兰花豆，喝了一口矿泉水帮助消化：“你看他们的手势。”
经她提醒我发现这群跟在我们后面的影子人行为古怪，好几个都在高举双手，还有的在左右张望，有的像是在张嘴呐喊，难道这是某种特殊仪式？
不过至少的确证明，影子人是看不见我们的。不免我心中产生一股优越感，毕竟是二维世界的人，怎么可能看到他们视角之外的世界呢？
穿过人影世界，我们终于抵达了这一层底部，这里地面铺了一层细砂砾，水分被沙子吸走，行走起来也不那么湿滑。正因为砂砾存在，地面上一串十分明显的脚印也格外醒目，这一堆杂乱脚印将沙曾踩出了一条小径，直通下一层大门。
有意思的是刻有“陆”字的大门却是木质，门上还刻有字迹。
——欲求生路，莫入此門。
木门把柄上是褪色的红漆，只是这些红漆仿佛融化开来一样，从把手一直往下渗，在涂了桐油的木门上留下一道血迹。
陆阴阳用力单手将它打开，带起一阵风，里头居然是一个密闭空间。灯光照射之中，前面是一堵奇怪的推拉式石门，之所以确定它的开启方法是因为石门上有一个明确凸起长方形环状铁质把柄，可以容纳几人并排一起拉动。地上肉眼可见有一道滑槽模样的石道，只是里头渗水，不知道还能不能拉开。
春雪一马当先用手抓住铁杆，被我阻止。
“回去。”陆阴阳突然说：“不能往前走了，有灵怪的气息。”
我看到她手里的铜盘内，寻虫指指针开始迅速左右晃动，就像是有某种磁场扰乱了它的指引。
春雪抗拒说：“我们都到了这里，为什么不进去。趁着路上还算平安，进去拿了辟尘衣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陆阴阳冷冷注视着她，春雪丝毫不怯场地与其对视。
我也表明立场：“说好了出来要听陆阴阳的。她是专业人士，你不要任性，回去从长计议。这种事情急不得。”
春雪不管不顾，从我身旁走过：“算了，你们就在外面等我，或者直接上去。我今天得进去。”
她拉着铁杆用力往旁边拖拉，只听到一声刺耳摩擦声，连带脚下都微微震颤，硬是给春雪拉开了门，里头一股冷风吹出来，刺得我鼻腔发凉。
“春雪……”
陆阴阳拦住我，笃定道：“不用，你看着就好。”
春雪用灯照射着前方的另一扇石门，她用力拉动石门，古怪的是我看到外面这一扇石门居然缓缓合上。
我赶紧推着门喊到：“春雪，出来，你要被锁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