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行镇定，其实心里却是怀疑刘邦是在诈和云心老道。毕竟此前刘邦一直处于一种焦虑状态，看起来仿佛毫无头绪。
眼前他却说自己早已洞悉一切……不是扯淡呢吗。
刘邦看向毫无波澜的云心道长：“广福堂，不知道我说对没有。”
云心道长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紧双唇。
“他们杀了方平，让他彻底闭嘴，于是秘密就不再会被泄露。不过百密一疏，被陆小姐在戏台地毯下发现了血迹。”
刘邦突然一笑：“广福堂张家，一手‘开经摄魂’的确出神入化，想必他们需要很多尸体，大量尸体堆积，所以他们需要一个由头。那‘义庄’就是最好掩人耳目的手段，那里无人认领的尸体不少，又有谁会去那种地方查看呢？”
“只是这次，他们似乎急于要完成某种实验或者修正什么，一步不慎变成众矢之的……”刘邦手指之间把玩着一个银色zippo打火机，火苗升起又熄灭。
“当然了，这事之所以暴露，可不是广福堂自己蠢，而是有人暗中推了一把手。对么？”
刘邦嘴角一牵，那张原本看起来有些憋笑的脸此时却给人凝重压迫感。
“这个扮演‘引火人’的是崇福堂，还是云心道长你呢？”
“不是我！”
老道长终于坐不住了。
他慌张地喝了一口茶掩饰自己的失态的嗓音，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为什么要陷害广福堂，老头子已经半截身体埋黄土，我犯不着惹这么大麻烦。”
“哦，也就说的确有这事了。”
刘邦狡猾一笑。
云心道长手里茶杯差点滑落：“你诈我！”
我这才明白，前面的全是刘邦半真半假的设计，就是要让云心道长吐出一部分真相，心里不由兴奋，玩手段这老头的确不是常年接触各种难缠角色刘科长的对手！
“云心道长，不是我诈你，是你自己良心不安。”刘邦猛料之后又是一阵安抚：“我的确掌握了一部分重要线索。比如说，在城隍庙里有一只猴子，身上有一股臭味，那臭味是尸体的味道。广福堂派了猴子当内应，一方面是测试我的反应，另一方面猴子的确有能耐。它们能够轻易地放下一些东西，又带走一些东西，比如说……人头。”
“不论是示威还是示好，方平死了，这件事就绝没有一点可能偃旗息鼓。”刘邦冷冷道：“必须找出杀人者。”
“我知道，我明白……这事没法了……”
云心道长低下头，双手拢在袖子里，缩着脖子，似乎很冷。
他用低沉的语气说着：“方平死的时候，我在现场。他受伤见血的情况，我也知道一点。”
刘邦仿佛早就料到这个情况，只是静静聆听，毫不动气。
“戏台上的血迹是由于方平咎由自取。”
老道士将腿也盘在了椅子上，整个人如同过冬一样蜷缩起来，看起来很小的一团。这时候我才意识到，眼前人真的已经是暮气沉沉了。
“方平自从进入连城，整理了城隍庙就四处参与各种活动……”
与刘邦不一样，方平行事风格强硬，而且为人高傲，作为第六司外派的调查员，方平流露出对连城这些“乡下人”的不屑一顾。无论是酒桌还是日常，都是一副颐指气使，毫不客气，动辄批评的态度。
不过这些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因为有相当一部分官员也都是如此做派，任何地方的人都不能免俗。
表面上的相安无事一直持续到有天方平找到了广福堂的张一卓。
张一卓和方平见面之后广福堂张有德就邀请崇福堂陈徵奕，元真堂云心道长一起交流各自心得——其实大家都知道，必定有要事相商。
果不其然，张有德道出原委。原来那方平以藏匿、私下交易尸体一事要挟广福堂张家，要他们给出一百万封口费。毕竟是见多识广，方平手段极为高明，不要现金，而是让张家开一条欠条，上面写方平借给张一卓一百万现金应急，利息按照八分来算。也就说，相当于方平有了一笔定期分红在手，每月有了稳定额外的收入。
这一百万要说多也不多，可张有德很清楚，万事不能破例开头。眼下广福堂相当于是单方面被抓住了致命把柄，钱可以给，但却必须让对方投鼠忌器。
张家也不是吃素，请来云心道长施展“明心观相术”探出方平面相稳中带凶，有杀戮之色，又以陈家“五钱风水术”卜卦小凶，深挖了一番方平此人，果不其然有了发现。
方平着了张有德“开经摄魂”的道儿，吐露出自己曾经杀过一个女人，埋在某地。于是张家派人火速赶赴当场，将尸骨收纳，以此投鼠忌器。
结果第二天在城隍庙里双方摊牌时，方平大怒之下动手，反而被人所伤，血溅当场。
“等等。”我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云心道长，你说方平自己说了杀人的事情，这是怎么办到的？”
云心道长用浑浊的眸子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带着自嘲又有某种更深层次的骄傲：“陆小姐应该最清楚了，让人口吐真言有很多办法。”
“尸蠹。”陆阴阳皱眉：“果然方平的事和虫子有关。”
“不对吧。”刘邦出言：“当时我查过人头，没有发现尸蠹的迹象，如果有的话我不可能会错过。”
“你说的人头，是装在福尔马林里的罐头，尸蠹这次是植入他胸口位置，大脑是连带反应，所以才送人头，因为身体痕迹很重。”
云心道长轻飘飘一句话点醒了我们。
原来这才是人头的秘密，重点不是我们看到了什么，而是什么东西被隐藏了起来。我也好刘邦也罢都过分看重了人头本身，反而没有去思考人头这个标志性举动的更深可能性。
如此一来，人头失而复得就说得通了。是广福堂刻意为之，让刘邦的注意力继续被人头分散，调查错了方向。
刘邦追问：“方平是怎么死的？”
“意外。”
云心老道叹了口气：“那天晚上，他和张一卓去乱坟岗谈判，估摸着又找到了一些线索……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他本身有污点这就够了。方平那天情绪很激动，趁着张一卓回头时想要把他推下山岗，结果被张一卓养的几只猴子抓挠，自己失足落下山，当场就死了。”
我恍然大悟：“七圩说的乱坟岗的‘鬼’，就是那猴子？”
老人点点头：“尸体其实并不那么好找，和人比较像的就是猴子了，广福堂养了一群猴子用来做实验，猴子就在后面的林子里，平日会在乱坟岗那里出没。所以我让七圩过去放点吃的，免得猴子在那儿乱翻，扰乱死者。”
刘邦目光一凝：“方平尸体现在……”
“在广福堂的池子里泡着，无头尸体，没人会注意。”老人眯起眼，垂着头：“时间不早了，三位也请回，老头子困了。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刘邦站起来朝我们使了个眼色。
“多谢道长指教，就不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