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周游躲到旁边最近的一家小快餐店，顺便吃个晚饭。周游一直在想事，没有和我交谈，我也翻看手机，跟踪最新情况，可惜似乎整个事件到此告一段落，暂无后续报道。
“你觉得是怎么样的？”他终于从自己世界中回来，勺了一口咖喱盖浇饭后问我。
“总不可能是那个女人或者她情人丈夫什么的，激情砍人吧？”我胡乱猜测着，扒拉炒面：“多半是黑吃黑，或者寻仇，手段比较残忍，一般抢劫很少这么做。”
周游突然放下叉子：“马烨，你知道你和其他人最大不同在哪吗？”
大概是找不到工作。
“你适应能力很强，我表姐的事情普通人应该早就吓得搬出去了，你反而很快适应。”周游一脸好奇：“你这人我越看越有意思。”
并非只有周游有自己的隐秘，我也有，而且早在几年前我就看到过更不可思议的东西，比起陆阴阳也不遑多让。那件事我不想再提，当一个平凡的咸鱼男也没什么不好。
再说了，哪怕我想搬出去也要有个这么便宜房租的地方让我住才行……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自豪地走自己的路各种头破血怀疑人生后向现实大佬一次次低头，这就是成年人的人生轨迹。
周游说：“我对这个案件兴趣不大，主要是那块圆盘我要拿到。”
网络上只有围观群众的描述语句，并没有照片，而周游一眼就定位到，说明他之前见过类似的东西。
“很有可能是‘寻虫指’，是我们陆家专用的法器。”周游道：“原本陆阴阳是带着寻虫指出门的，可是途中汽车上被人偷走了，这东西对于陆家有特殊意义，陆阴阳要做她的事非这个东西不可……所以我得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那东西在警察手里。”我有些担忧，作为证据的东西怎么可能拿得到。
周游也有点郁闷：“走一步看一步吧，说不定两者之间没关系。”
接着我们俩讨论起整个案情来，不过说到底了解的信息还是太少，实在拼凑不起像样的结构，更多的是胡乱猜测，展开越来越奇怪。
“两位看来对这个事很有研究啊。”
一个男人端着炸酱面在我们旁边坐下，露出讨好的笑容。
他大概二十五六岁，皮肤偏黑，挺瘦的，小眼睛，尖尖的下巴，感觉随时都在憋笑。在这个憋笑哥旁边还有一个手提箱，看来他是才从车上或者飞机上下来，风尘仆仆。
他倒是自来熟，根本不管我和周游无视的目光，自顾自唠嗑：“我听说啊，这个被砍了手的就是昨晚抢钱的那男的，也是惨，抢钱用刀把自己戳到，现在又让人给害了。这哥们也不知走了什么霉运。”
“还有啊，那人的手不是被什么刀弄断的。”憋笑哥声音低沉下来：“说是被扯断的……类似于使用了某种机器给强行拉扯压断，钝器之类，整个手臂骨头都被拉扯出来了……”
原本他有些喜感的脸和嘴上辣椒油，配合上他这番话让我有点毛骨悚然。
周游一直在打量他：“你知道的真不少。”
“哈哈，只是瞎打听，瞎打听。”对方打了个哈哈，继续吸着炸酱面：“我这人就喜欢凑热闹。路过这边听到这事，就停下看看。”
“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周游朝我使了个眼色，我立刻跟着他走了出去。
身后突然传来对方的喊声：“周游，马烨。”
他喊出我们的名字让我和周游都立刻停下脚步，看过去。
憋笑哥的笑容这时候看起来有些高深莫测：“我们还会见面的。”
回去之后我问这人是谁，周游说不知道也想不到，想不到的事情多考虑也是无意义的。
没多久陆阴阳就下班回家了。
经过之前我的叙述，周游已经知道陆阴阳似乎发现了什么，只是可能有点不确定，所以一直说不上来。
陆阴阳看了看我们俩，说：“我饿了，马烨。”
周游条件反射道：“马烨快去做饭。”
一边吃东西，陆阴阳说起了她的发现。她是下班后一次无意路过才发现那里的异常，有一种奇特的气息，似乎在下水道里头弥漫，像是尸蠹的味道又像是某种其他的东西。可她不能确定，因为气味实在太淡，加上后来间断时间的下雨，气味变得更加复杂和难以辨认。
我一时间有些意外，看向周游：“你不是说尸蠹这东西很少吗？怎么宁泗市到处都是，难不成是人工养殖开始放生了？”
“我也不知道。”周游也一脸不解：“照理说尸蠹应该很少才正常，只有不断死人，大量尸体存在才会资深它们迅速繁育。现在和平年代怎么还这么多幺蛾子。”
陆阴阳继续讲：“下班后我去那边又看了下，昨天味道很重，应该感染者出现过。”
我和周游顿时来了精神。
很有可能真正黑手再次来过犯案地点。不少嫌疑人都有这种习惯，倒不是他们盲目自信，而是过来查看是否有遗漏，观察警方进度如何，根据现场情况可以做出相应的变化。
“但是今天没有任何味道。”陆阴阳笃定道：“有人动过手脚，把那里尸蠹的气味消除了。”
情况进一步变得复杂棘手起来。
除去劫犯、凶残断手人、感染者，又出现了一个清理现场的人物，他没有在案发日进行清理，反而现在才出手——并且是在众目睽睽、警方眼皮下耍手段，必定不是普通人物。
从周游凝重表情上我也看出他有些犹豫，到底应不应该去碰这事，或许会给自己带来巨大麻烦。并且我们这里也有自己的隐患，陆阴阳的身份始终是个敏感问题。
这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
我走到门口，壮起胆子问：“谁？”
眼下这个时间点上门拜访，我实在想不到会是谁。
外头传来一个声音：“是我啊。”
我隙开一条门缝，里头有链条锁可以防止对方想要强行进入。
通过门缝我看到一张憋笑的脸，这不是今天吃面那个男人吗？他直接找到这里来。我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开门。
“放心，我不是什么坏人。”他开口道：“我是来专程拜访的。”
“你是谁？”
陆阴阳和他双目交锋，对方收起笑容，神色认真郑重了许多。
“原来……你就是陆家那位小姐吧。”他朝陆阴阳点头示意：“我叫刘邦，国宗局的。”
听到国宗局几个字周游眼睛一亮，我知道他肯定是在想那两只尸蠹“刑天”和“草鬼”有销路了，上交给国家再怎么说也能有一笔收入。
进来之后，刘邦再次自我介绍：“我叫刘邦，在国宗局下业务第六局工作，第六局的名字是2000年才改名的，之前叫做综合应急调研处，这个名字你们应该不陌生。”
陆阴阳露出了然的神色。
刘邦笑了笑：“之前和陆家接触的是老副处长，他在2000年就退休了，那时候陆循老先生和老处长很熟。之后由于种种特殊情况不断发生，实在没有时间去拜访陆老先生，是我们计划不周，还请见谅。”
周游问：“阁下有何贵干？”
应对官腔最好的手段就是开门见山。
刘邦并没有接招，而是看向陆阴阳：“我还以为陆家招牌的‘天官’会在周公子身上，没想到在陆小姐这里，看来陆小姐就是这一代的陆家捉虫人。”
陆阴阳听若罔闻，毫无反应。
刘邦有些尴尬，只好转移话题：“其实也是偶然，本来我正准备去云南拜访陆老先生，没想到陆老先生已经去世了，真是遗憾啊，没能够看到那位大名鼎鼎的捉虫大师。陆老先生可是为国家做出了巨大贡献。”
我们依旧没接话。
刘邦干笑了一声，脸皮也是够厚，自己给自己解围：“看来大家都不怎么喜欢说话啊哈哈哈，那我只好多说一点了。”
“这个东西，我是无意中发现的。”
他从衣兜里翻出一个用塑料封装袋，里头的东西让陆阴阳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刘邦慢条斯理把圆盘从里头取出来。那是一个黄铜底、像是指南针的物件，底盘分成三层，每一层刻有很多细小精度条，一个十字型分界线将其划成四块，外面则有一层玻璃罩，看起来有些沉。
“寻虫指，以前叫做‘降妖路’，陆家特有的法器。”刘邦口齿清晰地复述，脸上笑容反而变淡：“路过时，无意中发现了这东西，就想办法从里头拿了出来。”
他将寻虫指端端正正放在桌子上：“物归原主。”
陆阴阳犹豫了一下后将寻虫指拿在手里，我这才注意到这东西背面刻了小字。上面我就认出“敕令”和“罡”三个字，他们之间的那一串蝌蚪符文、以及一个四四方方像是印章刻印的文字我都不认识。
周游将寻虫指从陆阴阳处拿过，仔细端详了一番。
陆阴阳说：“是真的。”
周游点头：“好久没看到了，上次还是在爷爷手里，让我画这个‘道法自然’符文，现在估计已经没人学了。”
我又看了看，原来那四个字是道法自然。
“说吧，让我们做什么。”周游把寻虫指还给陆阴阳，看向刘邦：“陆家已经不是以前的陆家的，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说笑了。”刘邦哈哈笑道：“史上最出名天师之一陆修静一脉，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的确是为了宁泗市的事来的，昨夜半夜的飞机从北方直飞这边，一切的起因是下水道里发现了一个铃铛。”
刘邦从怀里摸出一张拍立得照片递过来。
我凑在周游旁边看去，照片上面是一只银制葫芦铃铛，应该是手工打磨，并不足够圆，被人手指摩挲很久，有地方发亮，有些地方则是比较黑。最吸引我注意的是铃铛上的花纹，较大的那个铃铛球上面雕刻了人脸。两只有上下眼皮的圆眼睛，凸起的鼻子，嘴巴又大又宽，两颗犬齿一样的尖牙，除此之外脸上布满花纹，就像是某种古老部落的图腾，散发出一种侵染时代的野性和魔性。
“这是什么？”周游一脸疑惑。
刘邦看向旁边的陆阴阳，似乎笃定她必定知道。
“竹山教青蚨铃。”陆阴阳仔细辨认后语气有些不确定：“虎面银纹，很像。”
“不错。”刘邦满意道：“就是竹山教人的标志，青蚨铃，警方获得这东西，输入数据库里我就迅速赶到这里来调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