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健是老江湖，明白最需要做的是处理现场，立刻带罗小狗和老张填坑，同时他注意周围有没有人被引过来。好在工地上大多互相之间很少找麻烦，都是三五成群，各和各的朋友呆一起，除去看打架看偷情，工人们对其他事——尤其是挖土不感兴趣。
麻烦在于，要把这个不小的皮包裹从坑旁边带走并不容易，首先这里处于施工区很深的位置，抱在怀里实在引人注目。焦健想了个法子，用拖车弄些废木料和钉子铁条，把包裹藏在下面，然后送到自己车子里。
没想到老张跳出来第一个不同意。
“老焦，不是我信不过你。”老张看着脚下木板，底下就是皮包裹，吐出一口浓痰：“不过我赌了这么多年，明白一个道理，亲兄弟，明算账，过了这个村儿就不再是一个店儿。”
焦健不料老张来这么一出，看向旁边的罗小狗。
罗小狗不敢看他，嘴里说：“我们还是看看里头有什么……”
于是焦健明白俩人都不信他。他不由觉得心里有些拔凉，自己总是想方设法给底下人找生路，这些年也赚了一点，但更多的是沉甸甸的责任。每年都有各种电话打过来，问他要不要人，都说他老焦仗义。
可到头来，自认为对待最好的两人，也根本不信自己。
“去楼里，这时候才涂了料。”老张说：“搞清楚里头的东西怎么分。”
三人钻进才修好初期主体的停车楼，为了安全起见，三人直接上了二楼，在楼口商量。这里其他人看不到，而且有什么人从下面上来可以立刻听到响动。
他们小心翼翼打开外面的一层柔软皮子，发现里头是一截粗竹筒，这竹子居然还是青绿色，散发出奇特香气，众人更是精神振奋。
竹子两头有一个很精巧的拉锁，两头往中间一压就能从中部拧开，里头塞满了干草和棉花这样的软物。内里躺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玉酒杯，只是这玉杯身子很长，圈足敞口，口部和底部都呈喇叭状，玉杯形态十分怪异，可浑身毫无一点杂质，冰透，水润，哪怕从未见识过翡翠玉器的人也能识别出它是上好宝物。
楼道内的三人更是眼神火热。
“是商觚（gū）。”陆阴阳仅凭借焦健的描述就判断出来：“商代和西周早期的饮酒容器，也当礼器使用。”
我也来了精神：“难不成是那么早的东西？”
“应该不是。”陆阴阳立刻否定了我的联想：“商代和周朝以青铜器为主流，各种日用品都喜欢以铜器制造，秦汉时代才变成陶器和漆器。形态上是商觚，却是玉质，应该是后来人仿古态，手法上更难，玉石加工雕饰比铜器难得多。”
陆阴阳看向焦健：“商觚上有其他标志么？”
“杯底有一个刻印，看起来就像是……”焦健眯起眼睛：“一种印章。”
玉商觚一看就价值不菲，焦健比起老张和罗小狗的见识要高，他深知玉石这东西真假差异极大，发现底部看不懂的刻印字迹却给了他一记强心针。原本焦健在启出石锁时就发现下面的木板绝对是真的被埋在地下多年造成的腐烂碎裂，皮子本身做过去味，只是里头的竹子就像是才砍下来的一样，让他拿不准。
“给我看。”老张一把从焦健手里拿走玉杯，他用舌头舔了舔：“真货，假的有涩的味道。”
老张又从角落捡了一个空矿泉水瓶，用里头残余的水滴落在玉杯杯壁上，水珠凝而不散，看得老张眉开眼笑：“是真的，是真的！发财了！这是玉髓！”
他以前经常混迹赌场，那里有赌徒也有富豪，有时候也会变成一个显摆斗气的地方。老张多年赌斗，对宝贝最为敏锐留意。
罗小狗却皱眉：“这杯子怎么还有盖子？古代人喝酒喝这么一点？”
焦健这才发现，原来这玉商觚杯口太窄，仅两厘米左右深，玉杯原本就细小，这样一来根本没法使用喝酒饮水。他用强光灯照射过去，发现杯子中部有什么东西，黑黑的一小块，就像是一个蛹。
“喝个屁的酒。”老张对罗小狗骂了一句：“这东西换钱至少可以换几十万，纯正古代玉髓，还有印章，这质感和手艺，你真是没脑子。”
往常罗小狗一直都是胆小怕事，这回他突然眼睛睁大：“你他妈再骂一句试试！”
老张咧嘴：“小狗子，胆子野了，老子看你妈河里偷男人时你还在玩泥巴。”
罗小狗一声大吼扑向老张，俩人抱着滚下楼梯，罗小狗毕竟是年轻人，年富力强，一下子就把赌鬼老张摁在地上大耳刮子左右扇得作响，老张也吃痛抓住他的手狠命咬下，俩人眼看越演越烈，焦健赶紧过去拉开，他只恨不能给这俩人一人一拳头。东西还没分，人就打上了，都是蠢得没脑子。
“再打，老子就把杯子摔了！”焦健怒吼一声，作势举起玉杯。
好不容易将两个眼睛都红了的人隔开，焦健忍住烦躁说：“先做正事，东西怎么处理。”
老张喘着气说：“三人拿到的，当然是我们三个分。不过东西不能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就暂时放在这楼里，等先估价再说。”
“你估价？你懂个屁。”罗小狗骂道：“你再给老子嘴臭，老子弄死你。”
年轻的罗小狗浑身杀气腾腾，把焦健都给镇住了，老张嘿嘿冷笑，也不应答。
最终三人商量出了一个方案。东西包好用绳子系上，让罗小狗来藏在这还在动工的停车楼里，地方只他知道，然后焦健、罗小狗、老张从今天起住在一起，互相监督，避免有人独自进入楼里。
焦健负责去找销路，看有没有人识货。老张则是作为工地眼线，随时提防是否有任何异常。
当天晚上，三人在一起吃了饭，吃东西时三人仿佛又恢复了过来。罗小狗有些不好意思，老张也为自己的混账话道了歉，焦健总算松了口气。
俗话说人为财死，果然面对财宝人都会变。
老张脑子灵活，为了能够保密，又给出了一个鬼点子。
“我看，不如闹个鬼试试。”老张喝了点酒，声音也大了起来：“不要多久，只要能够在脱手前把东西保住，就成，最好让暂时停工几天。”
和其他行业一样，工地建筑行业也有其潜在规矩。由于工作危险很大，谁都不愿意冲煞气，赌运气，小命要紧，有时候亏工期，少工钱也是家常便饭。
其中有一条准则就是，工地闹鬼，就得暂时停工，这既是为了能够排查问题，也是给大家安心。
三人一合计，很快一个清晰的思路就浮现出来……
很快工地出现了莫名猫叫，有人去查看，却一无所知。外面两条狗，豆腐和铁钉也是叫唤个没完没了，依旧没人知道是什么情况。
焦健带头烧香烧纸，还弄来了关二哥像放在工棚，说是惊扰贵地，其他人就学着他也烧香求个平安，一时间工地上就像是寺庙一样到处都是烧香味道。
某一天晚上，工人老张突然开始说梦话。
“都得死……都得死……”
他喊得咬牙切齿，就像是和谁有不共戴天之仇。
被人叫醒后，老张一脸茫然，说自己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没有做噩梦。
接着是罗小狗梦里也喊了起来，他和老张被焦健骂了一顿，让他们出去睡，别影响其他人。可当晚焦健睡下去后，自己也说起同样的梦话来。
整个工地里弥漫着一股惶恐的气氛。
就在这个关头，有天夜里一辆高速行驶的汽车猛地撞上了外墙……让工地上众人本就绷紧的神经彻底被扯断。
我对他们的胆大包天和心思缜密而心惊：“那一辆无人驾驶的车，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是老张。”焦健砸吧嘴：“有水吗，给我喝一口。”
我从口袋里翻了一瓶水丢给他，焦健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瓶，擦了擦嘴：“那天老张说要去搞个大的，赌徒嘛，其实什么事都肯做，反正就为了堵一次赢。”
“他撬开的那辆是一辆路边老车了，防盗很差，而且也没怎么保养，他选了最好下手的一辆。老张开车原本准备就随便撞一下了事，外头那边反正没有摄像头，吓唬吓唬就够了。”
焦健喉咙动了动：“我们没想到他搞得那么大……都以为他这么撞人都要死了。撞车之后，我们出去看没有找到他人……最后在工地找到了老张。他说自己的魂儿飞了出去，去开的那辆车，还一直笑，所以他根本不怕……”
我听得更是不解：“魂魄离体？”
陆阴阳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依旧处于聆听的思考状态。
“这算什么，比起后来的根本不算事儿……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老张根本不是说谎……原来魂魄这种东西是真的存在的。嘿嘿，真是有意思，法术这东西，真是奇妙无穷。”
焦健声音拉长，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