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要给出个真挚的拥抱般，智玄那健硕的臂膀举高舒张开来。三角肌如羽翼似得在夕阳下隆起，完全不设防的将胸膛袒露。
“出去吧，这儿不是要堵上性命来拼抢的地盘，让它的平静继续保持下去，不然...”
“十年前地下街那些小崽子被揍得哭爹喊娘之前，也是会装模作样的甩狠话呀。”
刻薄的锐角随着颈部乌黑血管蠕动而颤抖，饭冢式利对眼前憨厚老实的笑脸很不满。
“不然以后可就没法依靠着吃饭啊，我可是净身离开，没什么余钱来买养老保险，嘿嘿。”
看似入肉可破的皮肤仍未流血，和这无赖劲儿的厚实度无异，硬是将喉间越陷越深的利刃逼迫得后退。
饭冢眉间的不悦缩进了藏起的刀尖里，鞋跟拖在青石板上磨出沙沙声，谨慎地后撤三步转身走向门外。
“这也算比试吗？”
正当距离渐渐拉开，二人肩头忽然皆动着慢慢浮出青筋，歪头低声间，嘴角都露出抹谙自通晓的得意。
“当然啊...早就开始了！”
【嗒】木履带着浑然勃发的气势向前一步，上身与大地勾出道苍劲的残影墨弧，原本自然的手掌刹然成爪！
好比是一头真正的野兽之王，智玄提气腾空跃出，直扑向背对他的活物，一击就要定出输赢来。
光卷残阳力提兮，宽庭阔院疾风懈。迅如惊雷骤起兮，乍似猛虎声啸烈！
说时迟那时快，瞬遐的寒芒在锃亮刀尖爆闪，饭冢早料到有此变数，躬身便是握住武器反刺。
已至半空的人怎可能违背物理常识增力脱招，不过半息间就送至肋骨处，看是避无可避了！
“喝啊！要是没点真本事，我可就连这一隅也无法偏安了，呔！”
但不可能的事真的发生了，原本力道已尽的智玄手臂竟又伸长小半截，如那弹出的利爪牢牢扣在无法回防的他身上。
明明是长甲都研磨掉的人类之指，居然洞穿层层衣物刺入肌肉中！
粗壮得堪比顶梁柱的腰杆在成功受力后，挺背大旋扭出个浑圆，拽起衣物将掌心的猎物顺势挥砸，直直就眼瞧着飞出庭院。
【碰】烟尘四处散漫，落下之时连石阶旁的小树都被撞到自中而折。而空手道大师柔韧像只家猫，垫趾却落地无声无响。
但仍然维持扬起前臂的动作未曾收招，虎的獠牙正伴随呼吸吐纳间在胸口闭合怒呲。
“好久了啊，真的是太久了，没有被智玄哥你狠狠地教训，吃到苦头了...”
“如果只是想要这个那我想足够了，还没能清醒得话...”
智玄没等对方回答，先发制人朝着敞开的大门外奔去。但拍落的最后一缕尘埃落地时，饭冢跟没事人一样正等着他。
遮在凌乱发梢后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黯然，果然还是注射过禁忌的药物了吗？
对于正常人来说这招足以断掉其腰椎导致瘫痪，可在基因强化者来看连擦破皮的伤都算不上。
即便只是最低份额的，也有超乎想象的优势。他明白自己的伤势绝对能痊愈，甚至于以其身份基本是予求予给。
说实话未曾心动那是绝对的谎言，但是...且不论尚且是未完成的次等品，有明显的副作用。
靠外力来重返沉溺在过去的光芒里，托留残躯至少不负此生荣耀之名。
————
（好小子不可貌相，你跑去拿了那个空手道的全国冠军？蛮年轻嘛，为啥还要混这行？）
（啊，前辈。因为家父也是在神户本部那边发展的，所以算是继承吧...就跟定您了！）
（你话留一半没说完啊，大叔可听得出来。不一定非得吃这碗饭，你人不错也还有的选。）
（因为...愚弟的一些麻烦事，所以为了安全着想，来谋求出路了啊。）
（真是个怪人，不过大叔我挺你。咱也是个组里的怪人，哈哈哈。）
（...）
（...）
（嗝，嘛...酒也喝了菜也吃了，今天咱的生日啊，你这小子准备好礼物了吗？）
（看呐，前辈。这图是我托他们打造的刀，组织不肯批，但你又一直想要的那把，已经要做好了！）
（啊...这！你何必啊..
.一个糟老头子值得你这样吗？这可是...会惹来，都怪...都怪酒后失言...哎。）
（前辈，这把刀怎么了，就算是作为争斗的工具，组织也不会...撕了干嘛啊？）
（这可不是什么工具，而是杀戮的武器！绝对...绝对不能被人知道的禁忌！快...快去让他们藏好！）
（...）
（...）
（只是...没想到还是搅和进这麻烦事了啊，可极道不就是如此吗，前辈？）
（唉...说实话，让你当极道简直是对武者的侮辱，你本应追寻此道极致，孩子...对不起。）
（前辈，我是向来不会欠下别人的好意的，就算会落到如此境界，唯吾独承罢了。）
（可是你已经还清那份恩情了，要是再继续下去，那些长老不可能留你啊！）
（也不全是为了还清他们的帮助，至少也有一点对愚弟的补偿，他不想习武打架那就换个环境。）
（...）
（...）
（命令已经发下来了，你安心等我回来就是了，前辈。）
（你这刚当上若头【大哥】就想把这排不上用场的大叔丢下吗，啊？）
（前辈，你也要去吗？你大可不必啊，为什么？）
（哼，孩子，容老头子冒犯叫你一声。因为...这是最后一场架了，组织已经决定清理你了...你想好后路了吗？）
（没有，信宏他...能托付给您吗？我真是个不尽职的哥哥啊，什么都...嗯，前辈...您）
（这次行动，老头子会跟你一起走，最后风光一把...哈哈哈。）
（...）
（...）
（前辈，我打不动了...空手道的招式...已经用尽了啊。）
（毛头小子，咳咳，你...是冠军...是另外一个臭小子的长兄，可不许流什么眼泪。）
（那是雨啊，我现在躺在地上，就像等着蛆虫的尸体。快跑吧，很快还会有人来的...前辈。）
（你竟然敢教我做事，哼哼，长本事啦。但是...必须活下去，那个秘密还得由你保守...）
（老头子，你疯啦？！我已经活不成了，你犯什么傻！）
（你可是大哥啊，活下去，没长大的傻小子...为了我们...看不见的...未来）
————
【嗖】折断的树枝被如长矛般在烟尘里掷出，飞掠过发梢让潜藏其后的瞳孔因惊讶而放大。
回忆流转至最后些许时，危机感飘撩过体表的直觉似万千针刺，残损的脊椎强拽着头颅堪堪闪避。
“干架时分神可是会要命的，就算是你瞧不上眼的毛头小子，也是能冷不防来上一刀。”
饭冢式利细细拂去冷钢表面的细碎木屑，用着复述过去般低沉口吻慢慢诉说。
【轰】笔尖斜画出苍劲一撇卡在青石间，树立在空地中央，几根寸断发丝缓落进勾勒痕迹里。
“这是第一天，你帮没断气的新人擦拭背上耻辱的伤痕时，所教导啊。”
言至声尽即抬手贯刃入木三分，将随身兵刃藏锋不用，瞥过的眼眸却比刀尖还要锋利。
“是啊，我实在是...太在意那些东西了。所以...放不下，也躲不过吗？”
左手摸过颧骨染上了半抹猩红，粗咧的触感和微微灼痛令智玄醒过过神来，回头看向那突兀摇曳的独枝。
被宾客，学徒，大师，无数来往途经驻足之人，踩踏到寸草不生之处，怪异得现出了绿色。
越是想要回避的便越是回避不了，越是在意的越是会失去，现在连清修的道场也被刻上了不应有的印记。
一入此道，即是永生为异。断则为叛，叛之则死。
若不为那份约定违犯组规，长老之位也是要给年轻的他留下一席。但不见天日的耗子王座，见过阳光的人类会瞧上眼吗？
可因为终有跌倒摔落的时候，逃离是会触碰的，所以肮脏的污秽也难免染上了。
纯粹被玷污，高尚也堕落，修炼的目标背离了本心，武的极境就变得遥不可及。
于是，曾经战胜了千家武艺百家强者的冠军，终究变得招拙技穷，最后被打倒在地。
老鼠们很高兴，那被认为强大的人类也还是落得跟它们一样了，将头埋进这腐烂中寻求安静。
可因为在这期间也发现，有那闪亮的令人怀念之物，所以难忍的恶臭也能够忍受了。
“我输了，回头吧。”
智玄将已经形成记忆的肌肉彻底松懈下来，连无法自抑的暗伤也放弃了压制。
由衷的释然让疼痛也不那么使他心烦意乱了，那碍于荣耀与尊严，迟来的败北。
在饭冢的错愕中，如此平淡得如一汪无色无味的清水，却更胜过火气旁的浓油。
“哪怕连大哥你，也这么认为啊...没人觉得我该为亮的死做些什么，尽管我们确实只是一条能...咬人的狗罢了...”
从不说失败二字的山咀组最强也认输了？连最看重的脸面也可以抛下，只为劝人回头？
他现在有了同曾经的憧憬之人对抗的力量，没有更多言语，唯拳头攥紧作响的声音为答复。
自来到门前的那一刻，之前想的何种都不重要。现在只是单纯的，无杂念的想要宣泄而已。
饭冢生涩地将领带解到半开然后一把扯掉，从来没正经系过，因为只会给敌人以可乘之机。
“不...仅仅是对我自己说的罢了。”
智玄低低地叹了口气，那种从未有过放松感一度让他想抛下所有离开，去过真正的普通生活。
但是眼前咬牙切齿的弟兄，提醒着真实的现实仍然可悲，并且如淤泥般沉重缠绕着每个人。
“那就来吧，希望本事没有落下，否则最强者的你可不单是要出糗了！”
【飒】卷起的烈风跟在这迅猛刺拳之后，没有花哨的前摆，只余下往昔血斗时那股子凶狠！
无避无退，左腿在地面滑动将整个体态调整为稳定的三角。智玄双臂同时上下架好，站出最标准的空手道立姿。
【啪】顺势一击推掌打出，如轻柔的布帛包裹住了顽石，撤步后拉，臂弯与膝盖似弹簧吸收冲力。
两人周身衣物上的尘土皆被震起，化解了这能直接揍断鼻梁刺破大脑，使人休克死亡的先手快攻！
（曾自傲于在双脚站立在大地上时，能化解所有的上肢攻击。可是...你这一拳就让我感到吃力了，真是不得了的力量。）
扭动手腕发出咔啦的细响，智玄发觉连单是防御也会牵动了旧伤。
“好，再来！”
饭冢却是瞪大眼睛震喝回防，并未继续再接着出招，作为知道底细的他明白，这样立刻就会在对方眼里漏出破绽。
却是如料想那般，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空手道家闲置的右拳绕着外围而来，看慢实则快，要是眨眼半瞬便至面门！
若非动态视力和神经反射大幅增加，单这招反击就能宣告他的败北了。
骨骼碰撞的闷响在树梢间荡开，见拳难得优势扭腰即是闪电鞭腿，照准膝盖挑起鞋尖便去！
智玄打算以腿对腿，可不料其竟是佯攻，招至半路硬转为膝击，趁手他臂打出而攻向腹部空挡。
“虎断岩！”
原本挥动为直线的拳头瞬间折叠回缩，蜷成爪状轰然拍出，这成名杀招破开过一整块坚硬的水泥预制板！
迅似螳螂刃，烈如猛虎爪，力作狂雷啸，破现天地惊！
【咔】粘连着血丝的惨白腿骨被生生从肌肉里剥离出来，连立足的石板也破碎生出裂隙，威力可见一斑。
饭冢牙齿并咬的几近崩断，若不是药剂支撑，那下肢恐怕已成烂肉碎屑...
但即便如此他没哼出几声，足以令人昏迷的剧痛只是让大脑愈发清晰，并且寻找到机会了。
因疼痛萎靡的眼中精光爆闪，手上速度猛然陡增，双掌横拍使出狠辣的双峰贯耳！
【嗡】力道大得远超想象，连空气都压缩到极致，然后忽然炸开。智玄堪堪举起的双臂也只消去部分，蜂鸣声骤然在脑袋两侧回荡。
世界倏忽地安静了下来，许久未曾有过......
【呼】饶是强如他也失神恍惚，意识也随着瞳孔涣散开，令人不设防的微风却激起又一阵炸裂的警觉。
千锤百炼的身体本能做出了反应，可也是这份同数百位武斗家交换的经验让他失去了应变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