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琪拉朝门外做了一个手势，两名米夏分子走了进来，粗暴地扭过凯芙的肩膀，将她的双手牢牢地反绑在身后。
“伊里奇，”芭琪拉蹲下身子，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凯芙一会儿，“你真应该过来瞧瞧她的脸……”
她凑近凯芙，鼻尖几乎要挨到凯芙的眼前。一股混合着愤怒和恐惧的眩晕涌上凯芙的大脑，她的嘴唇紧绷，屏幕向后缩着脖子————太近了，她简直可以数清芭琪拉鼻翼的雀斑。
“你想做什么？”凯芙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真像她啊，宋小姐……就像一对双胞胎，”芭琪拉仿佛没听见一样，喃喃地说道，“我终于知道，怀丝为什么愿意为了你这么一个陌生人向我求情了……安婕·瓦伦汀，你和她的眼睛，简直是同一块蓝宝石雕刻出来……”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后变成了自言自语般的呓语。
“够了，芭琪拉，”伊里奇严肃地说，“都过去了，那些事情。”
芭琪拉闭上眼睛，缓缓地叹了口气。她站起身，又恢复了那副冰霜一般的表情。
“最后一次，哥哥。我保证，”她摇了摇头，“再也……不会让她影响我了。”
伊里奇走上来，使劲地抓着芭琪拉的胳膊，让她看着自己。
“听着，芭琪拉。关于安婕·瓦伦汀的事情，还有那些旧时光，它们永远，不可能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知道我们牺牲了多少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妹妹。你和我一样清楚。我们之前一直同心协力，我相信你。但是我不允许我们的事业遭到一丝一毫的威胁，就因为某个人陷入对过去软绵绵的回忆当中无法自拔，即使那个人是我的妹妹。”
芭琪拉转过头看着他，
“告诉我，芭琪拉。你真的是坚强的吗？”
“当然。”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嘴角的肌肉轻轻地扯了一下，“你都看到了。我没必要向你证明什么……你又不是父亲。”
伊里奇没再说什么，拍了拍芭琪拉的肩膀。
“上校会为你骄傲的，”他说，“他一直都是……我也一样。记住，你已经是一名战士了。”
芭琪拉扭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
“起来。”她命令道。
凯芙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衣领就被拉扯着。她挣扎了片刻，可是米夏分子将她的双手锁死在背后，加上右腕的剧痛，凯芙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你到底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她低吼道，“为什么……一直要追杀我！”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姓宋的，”芭琪拉冷冰冰地回答道，“我向你保证，如果你不是宋一诺少校的女儿，早在玫瑰海公寓的时候，你就是一具尸体了。”
“该死，我已经告诉你了，我和我的父亲已经没有联系了！你以为，七年来只有你们想找到他吗？可是我————”
“哦，有些人可不这么看，”芭琪拉不客气地打断了凯芙，“他可能觉得，你是唯一一个能让少校屈服的人。”
“是吗？”凯芙心头的火气慢慢积攒起来，她必须拼命控制住语气，“就是那个特勤局的下三滥双面间谍？那位‘大人’？那个你们为之卖命的家伙————”
芭琪拉的脸上突然变得青一阵红一阵。
啪————
火烧火燎的疼痛在凯芙的面部神经蔓延。芭琪拉毫不留情地扇了她一耳光，力量大得差点把她打倒在地。
“米夏不为任何人卖命！”她恶狠狠地揪住凯芙的领口，“没有人能作米夏的主人，没有！”
“芭琪拉！”伊里奇警告道。
深呼吸了片刻，芭琪拉慢慢松开了手，
“相信我，宋小姐。我本人和你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的语气缓和了下来，“我们之间也没必要斗个你死我活————想想吧，三年前我在基辅的街头救过你一次。事情都是由你的父亲而起，而且我可以告诉你，米夏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想杀少校的势力。光凭你的父亲把俄国拖入世界大战，就足够俄国人把他送上绞刑架一千次。在这个方面，我们和那位‘大人’算是拥有不少共同语言————我们都失去了自己挚爱的亲人。这一切都因为你的父亲。”
凯芙瞪着芭琪拉，她不知道在那双浅绿色的眼睛后面，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父亲从来没有和我提过。”
“啊，自然。如果他是一个混蛋，他当然不会对别人说起他曾经犯下的罪行，尤其是，”芭琪拉加重了语气，“在你的面前，在他在乎的人面前。不过……像他这样的人，晚上睡觉恐怕不会很踏实吧。”
凯芙皱起了眉头，
“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知道那位‘大人’的名字吗？”芭琪拉嘲讽地笑了，“姓宋的，对你父亲来说，那位‘大人’的名字就是他的梦魇……那个一直惊吓他直到生命尽头的幽灵，那是他最害怕的人，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法摆脱。告诉我，宋小姐，他有没有在梦中呼唤过那个名字？”
一个不详的阴影猛地闪过凯芙的心头，像一只巨鸦的双翼掠过天空。
……
……
“白令？”
……
……
她吓了一跳，这个名字仿佛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白令，”芭琪拉平静地说，“那场浩劫中唯一的幸存者。即使情报组织认定，白令大使全家都死在了伊斯坦布尔，可是有一个人活了下来。你的父亲是少数知道这件事的人，他害怕这个白令家族的遗孤会找他寻仇，不得已才将你交到特勤局手上。”
“可是……我的父亲，他还活着吗？”
“是的。”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姓白令的人？这些都是他的计划？”冷汗从凯芙额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我以为……特勤局告诉我，你们会直接杀掉我的父亲————”
“‘大人’不想杀死少校。即使我们所有人都憎恨你的父亲，但是我们尊重‘大人’的安排————他是一个伟大的俄罗斯人，他帮助我们找到了你，这是我们对他应有的报答，仅此而已。”芭琪拉说，“宋，你不是米夏的敌人，我们没有下达一条关于杀死你的命令，恰恰相反，这正是我们极力避免的结果。”
“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
“别这么肯定，宋。我们和你父亲一样，希望把你活着带出柏林。在这一点上，我们有共同的利益。我们说不定可以合作起来。”
凯芙的脸憋得通红。她很想一口唾沫吐在眼前这个女人的脸上，可是她最终也没有这么做。过去的一幕幕浮现在她的眼前：天网一司，特区急救中心……U.E.P联邦警察，勃兰登堡机场，她被欧洲警察五花大绑扔进旅行箱……还有特勤局的医疗小组，她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一眼，他们举着针管，对准她的脖子……
“别想耍花招，”凯芙挤着牙缝说，“你们休想骗过我……那些人，他们的背后指使者，就是你们口中的‘大人’。”
“胡扯，”芭琪拉斥责道，“那些都是特勤局的谎言。‘大人’的情报很清楚，你的悬赏榜单是由特勤局的人发布在黑道上的。”
“我亲耳听到的，”凯芙坚持道，“特勤局的医疗小组，还有联邦警察……他们都提到过，一个被称为‘大人’的人将会给他们提供报酬，条件是杀死我。”
芭琪拉严厉地瞪着她，
“‘大人’绝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她说，但是语气明显开始底气不足，“你撒谎。我们和白令之间有过协议。”
凯芙难以抑制地笑出了声。
“你们的计划，看来不太完美，不是吗？”她感到一阵如释重负的轻松，“看起来，你们的阵营里，出现了一个不太可靠的人啊————”
周围的米夏分子顿时面面相觑，开始交头接耳地谈论起来。芭琪拉回过头看着伊里奇，又望了望身边的米夏分子，凯芙第一次从她的脸上看到了迷茫————
“这不可能，”她声音空灵地说，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眼见对方的开始动摇，凯芙立刻又加上一句，“你们真以为，白令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会为了你们暴露自己的身份吗？”
“不可能————”芭琪拉的语速加快了，她听起来又紧张又愤怒，“‘大人‘绝不会背叛————你在撒谎！”
“不需要我提醒吧，”凯芙抢过话头，“柏林峰会，又是三家世界上最严密的情报组织网……你们真觉得，在抓走我之后，还有能耐从特区毫发无损地离开吗————”
“闭嘴！”芭琪拉紧紧地捏住拳头，大步朝凯芙跨来，“我说了，闭嘴！”
她揪住凯芙的衣领，但是马上被伊里奇拦下了，
“别理她，芭琪拉。她在挑拨我们，”伊里奇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好让身边所有人都听见，“布列津霍夫，还有阿留申诺夫！快点，把她带走！”
“你们逃不掉的，芭琪拉！”肩膀被两名高大的米夏分子扭住，凯芙倔强着继续说，“警方已经渗透进你们的巢穴了，他们绝不会容忍自己空手而归的！”
仿佛为了印证凯芙的话一样，零星的枪声透过墙壁传到主控室，马上又衰弱下去。
“我去看看，那边……”伊里奇招了招手，示意身边的米夏分子跟上，“我来对付他们。你别冲动，芭琪拉……”
他拉开铁门走了出去。芭琪拉转过头来，死死盯着凯芙，青白色的脸上布满了阴云，
“姓宋的，我刚才说过，我们不用成为敌人，”她警告道，听起来像是在压抑着怒气，“但是如果你执意和我们作对，我也没必要再对你客气了。”
“啊，那还真是谢谢你替我说出来了，”凯芙毫不示弱，“那么，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因为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亲手割断你的喉咙！”
一阵变态的疯狂笑声响了起来，连身边的米夏分子都不禁哆嗦了一下
“你猜怎么着？”芭琪拉的舌尖舔舐着上唇，恶毒地说道，“当年你父亲杀死我的家人时，我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我告诉他，终有一天，我要让他和他最在乎的人尝到和我一样的痛苦。小公主，我完全可以像宰掉路边的野狗一样拧断你的脖子，就是现在，不费吹灰之力。不过……如果没有宋一诺少校这个观众，杀你就显得太没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