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丝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拼命地扭动着身子，想摆脱扼在她喉咙上的那只手。她试图大声喊叫出来，可是嘴巴被另一只手捂得死死的，嗓子里只发出一阵绝望的呜咽声。
“不！放开我……你们这群恶棍！救命！救救我！”
毫无疑问，这声呼救还没发出她的喉咙，就破碎成了含混不清的“呜———呜————”声。
“Cyka！”
怀丝恐惧地睁大了眼睛。眼前那名戴着头罩的俄国人好像被激怒了，抬起手就朝她的脸颊扇去。
啪！
巨大的力量将怀丝带倒在地。她捂住左脸，开始嘤嘤地抽泣起来。
“行了，雷季耶夫！”
那个人扬起手，还准备继续打她。突然，他的手被一个女孩钳住了。
“给我适可而止吧！该死，我告诉过你了……她不是我们的敌人，她和他们不一样……让开！不许再碰她！”
雷季耶夫的牙齿呲了起来，看上去手腕被拧得生疼。他垂下了胳膊，揉着刚刚被那个女孩捏过的地方，嘟哝着几句脏话，退到了旁边。
怀丝仍然捂着脸颊。她不敢抬头，但还是忍不住透过手指缝偷偷地去看。那个俄国女孩一步一步，慢慢朝她走来。怀丝看见她俯下身子，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
“别害怕他们，怀丝。他们不知道你是谁，所以对你有点粗暴了……”俄国女孩轻声说道，“怪我，我没有提前告诉他们你的身份。不然，他们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当着我的面下手打你的。”
虽然俄国女孩的声音很小，而且十分喑哑，怀丝还是觉得这个声音，她好像在哪听过。
“我们……认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又说错什么话，招来一顿拳打脚踢，”你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
俄国女孩笑了一声。她抓住头罩，一把扯了下来，露出一头金色的短发。
“你也许不记得我了，怀丝。不过，我们仍然有一个共同点，不是吗？……安婕，我们共同的亲人，我唯一兄长的未婚妻……三年了，怀丝。不止是你一个人在想她。”
怀丝的眼睛里突然多了一道亮莹莹的闪光。
“芭琪拉……”她有点不敢相信地念叨着，嘴唇因剧烈的感情起伏而颤抖着，“芭琪拉·苏博科夫！你是……伊里奇的那个小妹妹……不！怎么会是你？怎么会……”
芭琪拉轻轻地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的右臂上纹着一条眼镜蛇，蜿蜒缠绕在一朵玫瑰花上。
“啊，这个事儿嘛……说来话长。“她说，“我可以告诉你，怀丝，这三年来不仅是你忍受着折磨，我和伊里奇也一样……我们的痛苦，并不会逊色于你。”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隐退了下去。
“她已经死了，怀丝……你的妹妹，我们最爱的那个亲人，安婕……她死了。”
“什么？”
“我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想找到她的踪迹……我们也和你一样，希望那只不过是个永远也无法醒来的噩梦。不过……伊里奇觉得，早点把真相告诉你，或许对我们都有好处。”芭琪拉平静地说道，“我们不想给你一个无法兑现的虚假承诺，说我们会一起努力，翻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
“不！求你别再说下去了……”
一阵前所未有过的强烈空虚感袭击了怀丝的灵魂深处。她觉得地板好像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一直把她往下拖拽着。
“不……我只是没有找到她……我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过，俄国，土耳其，阿尔及利亚……”
“你别自欺欺人了，怀丝，”芭琪拉严厉地打断了她，“我看过你的专栏，我可以肯定地说，就算你不打算放弃，你的心里，也已经感觉到希望渺茫了。不然，你为什么那么关注三年前D37特区的那起暴动呢？你们的政府封锁了关于暴动的一切细节，甚至严密监视那些试图挖掘真相的媒体……我相信你知道的会比我们更多。”
怀丝愣愣地望着芭琪拉。
“这和安婕……又有什么关系？”
芭琪拉垂下了眼睛，几粒雀斑点缀着她的眼角。
“如果你真的想做一期关于那起暴动的栏目，你真的不如来问我们……怀丝，我们当时……就在那里。我们亲眼看见他们带走了安婕，将针头扎进了她的脖子里……怀丝，暴动是在这之后才发生的。我没有必要骗你，我们和你一样，比谁都希望安婕还活在某个地方……但是，她再也回不来了。”
她叹了口气。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怀丝……我们曾经在一起生活过。为了安婕……我们还可以像过去那样并肩作战。”
怀丝眼神空洞地看着她，发出一声毫无感情的笑声。
“安婕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这个时候，你还在说‘为了安婕’！……又能有什么意义呢！”
“为了还她一个公道，怀丝，”芭琪拉说，“她死了，可那些害死她的人，那些坐在办公桌后，指使他们害死她的人……他们还活着，毫无悔意，毫无愧疚。但是我们不会这么沉默下去。我们知道真相，正义的天平在向我们这一边倾斜。我们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可是……我能给你们什么呢？”
芭琪拉使劲摇了摇头。
“别低估你的影响力，怀丝。你在Blink上的博客，是俄语区里订阅最高的频道之一，每天都有不下20万人阅读过你的文章……你们的政府在害怕你，怀丝。他们害怕一个坚守自己良知的记者，会揭穿那个他们撒了三年的弥天大谎，他们害怕，他们的人民有一天会发现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卑鄙，阴险的杀人犯和骗子……没有了信任，这个联邦政府的生命就会迅速枯萎下去，它会像沙漠里的野草那样，枯死在一望无际的黄沙之中。”
一丝残酷的微笑浮现在芭琪拉的嘴角。
“如果能借助你的博客，将那起事件的真相发布出来。毫无疑问，这个国家会迅速在混乱中分裂。多么完美的复仇啊，怀丝……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那个含冤死在他们手下的女孩，最终成为了他们死刑的裁决者。”
怀丝皱起了眉头，看样子并没有被打动。
“你会害死更多无辜的人，芭琪拉……”她轻轻地说道，“就算能够复仇，她也不会回来了……对我来说，无论是怎样的复仇，也换不回我们在一起相处的一秒钟时光。”
“这不是你自己的事情，怀丝。我们的人民需要真相。作为一个记者，你的责任就是去揭露真相，无论真相究竟是什么。你忘了你自己的信条吗？”
“我的信条，”怀丝的声音很轻，但是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还有后半部分：我的真相必须是自由的，它决不能被任何组织和个人，以任何目的所利用。”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了出来。
“抱歉，芭琪拉……我知道你们要干什么。即使是你们也不例外。对不起，我会调查出事情的真相，但是我不能把它给你。”
“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我们不是你的敌人，我们一直和你站在一边。”
“我说得很明确了，芭琪拉。”怀丝说，“安婕不会希望我这么做的。”
芭琪拉脸上的肌肉开始扭曲了。
“安婕……她什么也说不了。”她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凶狠起来，“她已经……永远，永远都无法开口了！就因为面对那些害死她的刽子手，她的姐姐没有站出来为她说话，却畏畏缩缩地躲在报纸后面！”
啪嗒———
芭琪拉掏出了手枪，枪口直指怀丝的面庞。
“你要做什么？”怀丝吃了一惊。
“伊里奇相信你，怀丝。虽然我告诉过他，不要相信一个为欧洲联邦工作过的人……我以为，你对安婕的感情足够强烈，强烈到冲破我们之间的障碍……”芭琪拉说，“我很失望，怀丝。我以为我们会是站在一条战壕之下的同志，但是……我错了。”
她的拇指轻轻向上，推开了手枪的保险。
“如果你没有勇气和我们并肩作战……那么，你必须死。”
“等一下！”强烈的恐惧涌上怀丝的喉咙，她感到胃里一阵恶心，“芭琪拉……想想安婕，想想我们一起在巴黎的时光！我是她的姐姐，怎么会不爱她？只是，只是我不能……”
“我不相信你，怀丝，”芭琪拉冷冷地说，“你已经见到了我的脸，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不可能放你回去的。我必须确保你永远沉默。”
“芭琪拉！请你————”
啪！
怀丝绝望地捂住了面孔。她以为是芭琪拉的枪响了，但是并没有子弹发射出来，并没有死亡的黑幕出现在她的眼前，只有一阵冰凉的感觉钻进了她的衣领，一粒一粒的，带有尖利的棱角，好像是从天花板坠落的。
她张开手指缝。模糊的视线中，只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撞碎了附近二楼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飞身直朝芭琪拉猛扑过去。
芭琪拉的注意力全在怀丝这边。她瞪大了双眼，还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那个白影就重重地和她撞在了一起，直把她的身子朝后撞飞了四五米远。
“****！”
眼见芭琪拉倒地，剩下两名俄国人立即冲了上去————
“当心！”
怀丝大声叫了起来———
“咚——咚——”
骨头之间相撞的闷响。两个俄国人捂着咽喉，跪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娜塔莎！怎么，是你……”
还没等怀丝说完，一只强有力的手就拽住了她的胳膊。
“回头再说，”凯芙气喘吁吁地说道，她全身都血迹斑斑的，“跟我来！我知道逃出去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