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们之前也并不是一无所获，”亚诺疲惫地用手支撑着脑袋，抿了一口凉透的咖啡润湿一下干涸的嘴唇，“一年前，就在我们快要放弃的时候，一名来自俄罗斯的药品寡头找到了我们，希望我们行行方便，允许他在苏黎世合法地注册一个中介公司，用于非法化学物品的收购。作为回报，他自愿成为我们和莫洛托夫之间的中间人。
“这可是很严重的案子，俄国人知道吗？”联邦卫队的军方代表问道。
“出于他要求的保密协议，我们对俄罗斯人隐瞒了这件事。行有行规：不可泄露线人的底细。就算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去调查他是否可靠。”
“那么，你们查出来了什么？”
“最初，我们其实很疑惑，怀疑他是不是在俄罗斯犯下了什么事，得罪了哪位政府的大人物，因而找到这个借口向欧洲寻求庇护。按照常理，像做到他这种程度的商人，尤其是危险化学药品这行，如果在俄罗斯政坛没有一点势力，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太多人会来找他的麻烦了。但是他却宁愿冒着世界银行和国际刑警组织的反洗钱调查的风险，直接向特勤局联络-----”
“所以，你是说------“
“一个合乎情理的推测就是： 他的顶头上司，可能是哪位坐在杜马议会的高官，已经保不了他了。根据我们和他接触的情况来看，综合我们专案组分析的资料，这名药商，原先的底子就不干净。靠着每年巨额的政治献金和全世界药材倒卖才走到这一步，他的名字不止一次出现在世界银行反洗钱黑名单上。他向我们的特工透露，自从分裂主义分子和俄罗斯政府军陷入混战以来，卢布贬值得厉害，对他们的产业造成了不可恢复的打击，再也难以像过去那样维持在政界的地位了。况且，这些寡头已经开始对联邦政府的处理能力产生了怀疑，那些他们花重金贿赂的官员自身难保，弹劾和下野的速度比他妈的婴儿换纸尿布还快。最关键的是，这些商人失去了原先相对固定的政治立场，眼看着分裂主义势力的一步步壮大，杜马的议员们还在成天吵架，谁也不服谁。这就意味着，他们这些商人，资产已经不安全了，他们口袋里的钱随时哪一天都有可能落到分裂主义者的手中。有一些人干脆一点，像这名药商一样，转而在背地里和几个最大的分裂主义势力眉来眼去。这就是我们调查出来的背景：
这名药商，就是最早和分裂主义组织接触的那一批投机者之一。”
“说下去，”中情局副局长眯起眼睛，“这和那批化学武器有什么关系？”
“这些事情是直到今年一月份才浮出水面的。那个时候，莫洛托夫和他的‘米夏’组织还只是一个小角色，指望着在乱世中分得一杯羹。不管是政府还是分裂主义，没人把他们当成一回事。”
“莫洛托夫可不是什么小角色，” 中情局局长反驳道，“他们家族是俄军里面出了名的军队世家，他们祖上三代全部在阿尔法部队服役过。半个世纪前，在苏联对阿富汗的军事入侵当中，莫洛托夫的祖父就亲自参与了对阿富汗总理阿明的斩首行动。”
“关于莫洛托夫的履历，我们和你们中情局知道的一样清楚，谢谢了，” 亚诺敲了敲桌子，示意对方不要打岔，“事实上，‘米夏’虽然一直热衷于制造轰动性的事件来博取投资者的关注-----他就是凭借这一作风频繁出没于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可是直到他们弄到化学武器之前，所有人都认为他不过是一个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一条精力充沛而又喜欢到处搅混水的鲶鱼，因为‘米夏’根本就没有足够的人员，军备，充其量只是一个游击队性质的武装，从来没有和政府的正规军交战的经验，在众多的分裂主义势力中，‘米夏’根本排不上号。但是就像我说的，一切情况都在和那名俄罗斯药商接触之后有了改变。大概是今年一月份的时候，这个药商向特勤局的线人报了信儿，莫洛托夫说他搞到了一些货物，而且他认为药商应该会很感兴趣，想叫他们的人来看一看。我们马上警觉了起来，派了三名特工全程跟踪他们的交谈过程。”
“结果呢？你们发现了什么？”
“说实话，最初我们有一点失望。那些罐子里装的只不过是普通的氯化物毒气，不是什么不得了的玩意儿，随便哪个化工厂都不难搞到。我们的合伙人以每吨五千欧元的价格买了下来，莫洛托夫大概从这笔交易中获得了三到四万欧元的现金收入-----足够他把原有的部队规模扩大一倍。他大概是从化学品交易中获得了甜头-----在中亚的那些工业重镇，随处都有被打成废墟的化学工厂-----开始不断地和我们的线人接触。最开始，都是一些廉价且数量庞大的廉价试剂和工业原料。后来，大概是三四月的时候，这名药商很紧张地找到我们，说莫洛托夫搞到了一批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片区域的东西。我们向他追问，他只是不停地重复，莫洛托夫告诉他这批货物很珍贵，而且杀伤力巨大，足以摧毁一个中等大小的欧洲城市。但是由于他害怕这批货物会让他显得过于惹人注意，以致招来欧洲，美国————也许还有中国的警觉，急于将其出手。他希望药商能够准备200万欧元的现金，立即支付。一联想到之前中国特种部队发现的那些弹头，我们研究以后决定，先派人稳住莫洛托夫，避免激怒他或者让他失去耐心。”
“这批货物，就是在明斯克那次交易的货物吗？”西蒙问道。
“恐怕是的。根据行动组的报告，那些货物就是经过强化的VX神经毒气，一旦有一毫克沾到身上，就会在不到一分钟内迅速引起神经性呼吸衰竭，绝无解药。受害者将会死得非常……非常的痛苦。”
“老天，”西蒙喃喃自语道，“他们怎么可能弄到这种东西的？”
“只能说，我们都错了，大错特错，低估了莫洛托夫的野心。在刺杀涅佐托的行动之后，我们完全没有料到后来的连锁反应，因为随着涅佐托这个支配性力量的出局，整个中亚陷入了一种均势平衡的局面-----政府军，分裂主义势力，还有当地的游击队，三方谁也不能吃掉谁。我们怀疑，恐怕莫洛托夫自那个时候开始，就有取代涅佐托地位，成为中亚地区军阀头子的打算。欧洲决不会允许分裂主义和政府军之中出现一个压倒性的主导力量，尤其是，其中的某个疯子满脑子想的都是化学武器。于是我们决定，像干掉涅佐托那样，在明斯克清理掉莫洛托夫。”
“我真是受够了，”中情局副局长再也忍不住了，“明斯克，又是明斯克，你们究竟还对我们隐瞒了多少东西？我感觉我好像他妈的一头马戏团的海豹，被你们拿着球耍来耍去！你是说，这件事从一开始，我们和天网一司就傻乎乎地蒙在鼓里！亏你们一声不吭地拿走了我们那么多的情报，把这次行动藏着掖着捂了大半年！如果你们肯稍稍对《情报共享协议》的内容上点心，事情也不会搞到这个地步，我们早就能拿到莫洛托夫的人头了！”
这时，一个坐在会议室角落里的中年男子开腔了，他是这间屋子里少数几个从来没有说过话的人之一。
“拜托，西维尔，讲点道理，” 他把椅子往身后靠了靠，“‘鲜血王牌‘行动本来应该是万无一失的。我们做了所有的准备，考虑过所有的情报，避开了所有与行动无关的人员，连我们U.E.D欧洲联邦理事会都不知道这个行动的存在。”
“如果没有泄密的话，” 亚诺擦了擦头上的汗，“该死的……是我们百密一疏。”
西维尔转向了说话的人。
“无意冒犯，格劳秀斯首相，”他点头致意了一下，“你们的特勤局，之前没有对参与行动的人员做足够的背景调查吗？”
“正如我刚才所说，这个行动我们理事会完全一无所知，”首相咂了一口咖啡，“人员的挑选，计划路线之类的准备，全部是由特勤局内部的极少数高层制定的。我不会干涉他们，如果他们认为那些人信得过，我也信得过。”
“没错。”
大家转过头来，寻找声音的来源。
是尼摩·维登海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走向了会议室中央的投影机。
“你是谁？” 中情局副局长问道。
“啊，维登海姆特工，” 亚诺介绍道，“‘鲜血王牌’行动，他是刺杀莫洛托夫的五人小队成员。”
中情局副局长难以置信地叫了一声。
“五人小队？” 他的语气又惊又气，“这么重要的行动，你们不去通知海豹突击队，居然只派出五个人组成的小组？你们以为自己是谁，他妈的杰森伯恩吗？”
“确切地说，真正进行刺杀的只有两个人，” 尼摩不卑不亢地回答道，一边将照片放入投影机，“他们都是你能找到的，世界上最高效的杀人机器。顺便提一句，他们就是两年前，在伏尔加格勒暗杀弗拉基米尔·涅佐托的那两个人。这个人，站在左边拿着狙击步枪，” 他放出了一张投影，“在联邦卫队第十四‘十字弩’兵团，Mirage连队服役。"
中情局副局长皱了皱眉头。画面上，一个年轻的女兵半跪在地上，脸色苍白，一颗泪痣挂在她的右眼眼角。
“我认得她。”
“如果您不认识她，我会感到非常吃惊的，” 尼摩顿了顿，“海伦·福克斯中尉……你可以说她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狙击手，十五次任务， 百分之百击杀率，所在的小队从来没有一次伤亡记录。”
“美军的部队都知道她，” 中情局副局长点了点头，“海豹突击队的训练教材还印着她的名字……两公里外，还是在沙尘暴天气下……狙杀涅佐托，直接命中头部。这简直就是------一个神迹，不可复制，永远不可能有人做到了。”
他似乎艰难地咽了一口吐沫。
“右边那个男人呢？那个亚裔男子？”
尼摩回头看了看亚诺，亚诺悄悄地叹了口气。
“怎么，在你们联邦卫队，难道还有第二个像福克斯中尉这号人物吗？”
“我们和他有过约定，” 亚诺急切地解释道，“他七年前向欧洲投诚的时候，我们向他保证，决不会泄漏他的身份……”
中情局副局长看了看亚诺，又看了看尼摩。
“这搞得什么？连我们和天网一司都不能说吗？”
“西维尔……”
“看在老天的份儿上，” 中情局副局长火冒三丈地说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三天以后就是柏林峰会，而在外面，有一个疯子拿着能屠杀一个城市的化学武器悬在全世界领导人的头上，这个时候你们居然还想着保密！告诉我，这个家伙，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叫宋一诺，”坐在会议室最前面的一位军官转过头来，操着一口中国口音，“他不是军人，他为一个我们所有人都恨之入骨的杀手组织卖命。宋一诺，他是那个组织的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