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一点我没什么好否认的。”乐羊喝了一口酒，“难道你不也是这样吗？虽然你自称庶民之后，但不管是气质、言辞还是你那一手弓术，都证明你不可能是庶民。”
他的眼光真毒。李克虽然这十年来过着庶民的生活，但毕竟也有十九年锦衣玉食的经历，就算是傀儡皇帝，吃穿用度也是天下一等，所以留下许多难改的老毛病，“只是因为十年在学宫，学得了一些技能和礼仪而已。”
乐羊微微一笑，“随便你怎么说吧。”
“我听张曼说过，你本来只是瑕阳大夫军中的小卒，但是他的亲卫队伍中却发生了一场叛变，有几名士卒劫持了瑕阳大夫，是你率军平定了叛变，所以才被瑕阳大夫拜为总兵。”李克继续道，这是他之前向张曼确认过的信息，但一直没用上，“我很怀疑那是一场你自己编排的闹剧，但不管怎样，你当上了一邑总兵，可你还是不满足，有什么机会能够让一个邑的总兵有机会继续往上爬，那当然是战争。”
“战争是所有人的机会，包括你。”乐羊淡淡地道。
“我不否认。但是……”李克喝了一口酒，“你并不想用军功来晋身，因为你很清楚，军功会被那些贵族垄断，你天生神力，又非常聪明，熟悉兵法，可就算你再厉害，还是无法打穿压在你头上的整个贵族群体。除非……在这场战争中，你把那些挡路的贵族都给杀了。”
乐羊还是平静地喝了一口酒，“我该如何做呢？”
“首先，你必须创造一个魏军弱势的环境，如果魏军一路高歌猛进，你就更加没有机会了，你还得逼迫公子成向魏侯求援，不管公子成有多么不愿。为此，你只能拿自己的性命和三万魏军的生命去赌。所以你派人烧掉了蒲坂城的物资和船只。”李克看着乐羊的眼睛，但却失望地发现乐羊的眼神没有一点波动，“就不想知道我怎么猜出来的？”
“我看到你今天去找李高了。”乐羊淡淡地道，“我想是人数。”
“没错。”李克点头道，“我记得很清楚，在瑕阳，我被押送到你那儿的时候，你亲口说过，还差四个人就一千一百了，你还让那几个卫兵凑个整数。对吗？”
“你记忆力不错。”
“也就是说，那时候全军是一千零九十六人，加上我一千零九十七人。可是李高告诉我，登记在册的瑕阳大夫军渡河人数是一千零八十三人。”李克把酒樽慢慢放下，“我记得当时我们一起去领号令的时候，李高也是这么喊的。那么少掉的那十四人去哪儿了？联想到单所说的，在我们入驻蒲坂城那夜，他听到了有人从军帐里走出来的声音。还有进入蒲坂城之后，莫名其妙出现在你身边的乐晟。”
“原来他也是破绽。”乐羊低头看着自己樽中的酒，再度饮了一口。
“公子成亲口说过，李高是一个非常能干的官吏，他相信李高很快就能把细作揪出来。但事实却是李高从没揪出过蒲坂城内的秦军细作，为什么？”李克顿了顿，“很简单，因为蒲坂城内本来就没有什么秦军细作，你留下的十四人都是身家清白的魏军，李高不可能查的出来。”
“本来是有的。”乐羊微笑道，“我入驻蒲坂城之后，就发现了秦军细作活动的踪迹，我派乐晟领着一些亲信杀了他们，代替了他们的职责。”
“所以你当时故布疑阵，用了很多营帐和旗帜。”李克淡淡地道，“你想引出他们来确认是否有这么多人。其实这招并不高明，就算驻扎的时候可以故布疑阵，但是我们行军的时候不可能没人看到，其实那些秦军奸细也清楚你应该在故布疑阵，可细作的职责让他们必须亲自来确认一下。”
“所以他们死了。”乐羊微微一笑。
“我一直奇怪，为什么这么巧，我们正在渡河的时候，先是有秦军进攻，后是有秦军细作放火。”李克继续道，“渡河的时候，你故意假装发现不对，大声让奇氏大夫回头，你知道奇氏大夫必然拒绝回头，而等火烧起来之后，就显得这是他的责任。”
“很稚嫩的伎俩罢了。”
“上岸后，你知道断粮的公子成会被迫向魏侯求援，同时也会发愁粮草问题，那时候只有取食于敌一个办法，公子成看到身为庶民的你说出这个并不光彩的计划，一方面感到宽慰，另一方面也看出了你的野心，所以故意让奇氏大夫节制你。”李克回想着当时发生的一切，“你发现自己的计策不仅没有让公子成不满奇氏大夫，反倒让他在你的头顶发号施令，你便制定了杀害奇氏大夫的计划。”
“继续，我怎么杀他的？”
“我在公子成那里也分析过，张曼也提醒过我，你当时太反常了。先不提那八日中你故意消极劫粮，故意让奇氏大夫的恶名传遍河西，让秦军盯上他。最重要的几个疑点是，那日是你亲自去找奇氏大夫，告诉他西南方有村落，还故意提及有私兵，激将他率本部兵马抢功，对不对？可是他却撞上了秦军。”
“那是他运气不好。”
“但他是在路上撞到秦军的，如果你的斥候能够探查到西南方数里外有村落，那为什么你没有看到那么庞大的一支秦军？”李克皱眉问道，“唯一的解释是你根本就知道当时那里有秦军，但你却故意让奇氏大夫去送死。”
“如果真的是我让他去送死，我又为什么要去救他？”
“很简单。”李克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当时魏朋亲自来求援，如果你故意不去救援，那魏朋就会成为你的死敌，还会招惹公子成的怀疑，你的一切计划都会破碎。但当时你应该已经和秦军有勾结，我甚至怀疑渡河的时候秦军会来攻击我们也是你通风报信。不然无法解释接下来你的行动。”
“你继续说。”乐羊的眼神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