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攸已经踏着骸骨到了boss面前，闻言转身道：“没事。我不卖血，不用把我的血量控得太低。”
阴暗的塔内，她罩了半面的长刘海因着转头的动作扬起，冰蓝眼眸露出，在微弱火光下显得凛冽而明亮。
她足下传出人骨碎裂的声音，几条细细的青蛇吞吐血红信子，无声从裂缝中蜿蜒钻出。
洛星迅捷搭弓，箭如连珠破空而去，箭矢射穿碎骨钉入潮湿的泥土一字排开，几条小蛇当即毙命。
箭羽犹在震动。
“还有小怪……”冉攸微惊。
“转身！”洛星疾声道，“boss已经开了！”
她的身后，是一张忽然出现的血盆大口，大到能看清口腔里因内壁腐烂半裸露的白骨。
冉攸立刻转回去，右手擎柄，左手抵住剑身一侧，猛然将重剑横着往上送去。
森白的利齿磕在沉重石剑上。
冉攸抽出剑往右侧一拉，顺势甩开滴落的腥臭涎液。
然后冷着脸，狠狠抡出重剑砸在这凶兽的下颚一侧。
一片诡异的扑腾声，boss面前一地白骨纷纷炸裂，无数毒蛇在大力下飞向四面八方。
冉攸从骨堆跌落，boss趁势追击，巨大的头颅跟着沉下，还有窸窸窣窣的小蛇要落到冉攸身上。
“小怪我来，你扛住。”洛星道。
漫天箭羽划过，被炸到半空的一条条小蛇悉数化作尸体落地。
这小怪厉害之处在于多和毒，本身的防御低得可怜。
不用对付这些麻烦，冉攸落地后马上稳住，双目凌厉，迎上boss的攻击。
“摇光弓箭手玩得太好了吧？”初鲤愉快地鼓掌捧场，“这算是百步穿杨？”
“三十码穿蛇？”洛星说。
“光凭这一手，就不比寒烟翎差了。”冉攸道。
这么多移动的小目标，全部射落，精准、手速、机变缺一不可。火法这种炮台当然可以甩范围技能把小怪全部焚烧，但能用弓箭手在小怪伤人前灭杀的，绝对是最顶尖的水准。
“对哦。”初鲤回想起之前的事，笑意里满满的调皮，“说起寒烟翎……我们的国民男神平时看着那么清冷禁欲，居然会在众目睽睽下壁咚妹子？”
洛星：……
第一，我敢保证你跟这个人不曾来往；第二，我觉得你笑得非常恶劣。
“被寒烟翎壁咚是什么感觉？”初鲤特别八卦地问，“你跟寒烟翎是不是之前就认识，有没有什么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
洛星意识到，自己是星陨这回事，曙色沾霜甚至连初鲤都没说。
“感觉就是，以后我星辰令跟寒龙势不两立，不死不休。”洛星冷静道。
“这样啊……”初鲤大约是觉出两人关系不好，不再追问，转而道，“诗人这治疗量，仿佛我在吸血。”
冉攸完全没卖血，全力招架，但血量还是一点点往下掉。
“这样下去，boss还没挂，攸攸姐就挂了。而且狂战这个血量，打输出确实难受。”洛星提议，“不如我一仇，溜着打？”
闻言，冉攸终于捡回狂战的尊严，不守只攻，疯狂卖血。
待她血线差不多了，洛星一轮爆发把仇恨接过，绕着圈风筝起来，冉攸提剑跟在boss后面输出。
当第一层的最终boss倒下的一瞬，一条系统黄字滚过国服所有玩家的眼前。
【系统公告：玩家洛摇光、折忧、初鲤进入禁地轻语塔，触发主线剧情。2小时后，亡灵阵营将对服务器所有一级主城发起大规模进攻，亡灵潮持续12小时。请诸位玩家做好准备，为联盟而战，保卫身后的家园。】
Boss的尸体上，浮起一颗暗黑法球，须臾，织就法球的能量化作一道横面冲击波溃散向远方。
地动山摇。
“居然触发亡灵潮了。”冉攸面色变了，“这个时候就动了主线，主城能保住吗？”
“天下的时候，第一次亡灵潮是一批玩家满级的时候才出的。”洛星叹了一口气，“国服三个主城，灭了两个。”
是寒灯夜带领寒龙守下了属于联盟的最后一个主城。
那时也有其它国家的所有主城全灭，这些服务器均进入了重建联盟的主线。在主城重建前，绝大多数玩家——除了本就是亡灵阵营的玩家，就跟孤魂野鬼差不多。
没有主城是怎样一种游戏体验？降级惩罚，无法回城补给或休憩，主线长期停滞，修装备、买卖杂货等只能在野外到处跑找游荡的功能性npc。没有人想体验。
是寒灯夜力挽狂澜，在那时的玩家心中，他无异于救世主。属于寒灯夜无可争议的王座就是如此一次次淬炼出来的。
“这次大家都才40级，亡灵潮的等级应该也有降低，至少不会让我们无一丝可能抵抗。”初鲤唏嘘，“只是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撑得过。”
“我们任务做完了。这种情况，更高层也没法刷了，回城准备吧。”洛星道。
三人回到轻语塔入口，石门已经彻底碎裂。
这意味着，以后其它玩家也可以进入这个地图练级，不再是独属她们的练级宝地。
没有办法，只能回城。要是主城没了，她们再练级也没用。再说，亡灵潮一来，待在野外是找死。
在系统公告出来的时候，她们就各自收到了密聊。
星辰令许多人都私聊洛星，多是问亡灵潮的情况以及如何应对。
最清奇的不过是唐黎乐这个搞事大师对她搞出来的震动国服的剧情表示赞赏。
初鲤那边，纵横谷几个人的关注点就有些偏了——他们比较在意的是，初鲤怎么又跟万恶的洛摇光混在一起了：“你居然跟洛摇光在一起做任务……不是，亡灵潮要来了，你尽快回城。”
三人出了轻语镇，却在镇外遇到了影刃。
凯特琳不在。
“你们已经完成了任务，回城吧。”影刃冲她们略一点头。
“公主呢？”初鲤问。
“回浮月城组织防务了。”影刃说。
“你知道你的公主想要的是什么吗？”洛星突然道。
影刃的身后，是一整支纪律森严的军队，那气势一看便是见过无数血光。这样一支隶属浮月城本该守护领土的大军，此时围在了一座精灵小镇的外面。
他深深看着洛星，纯灰眼眸沉静无波。
“我比你们任何人都知道。”他慢慢说，“她庇护广袤的艾琳森林，但每一个被庇护的精灵都把这当做理所当然，所有人都认为理应是联盟至上。能者多劳，那是其他人该想的，我只是个护卫。她为了联盟事事亲为，和布莱迪大人一样做的是一着不慎便万劫不复的事，他们享受和平，却没有人会担心如果奋战在一线的她倒下，联盟会怎么样。那些元老不会想，平民不会想，你们这些冒险家也不会想——但是我们的敌人会想。所以我更要保证她的安全。”
洛星的面板忽然跳出一个任务。
是光明游侠支线的任务，在亡灵潮来临时保护凯特琳不受刺杀。
洛星第一反应：我一个四十多级的小可怜，让我去保护这种等级的npc？硬来的话怕不是要被买一送一。
第二反应，她看向初鲤和冉攸，从神态确认只有自己接到了任务。
“她知道你要屠杀平民吗？”冉攸蹙眉，英气的眉更显得冷硬。
“塔基破损，轻语镇水源已经被污染。”影刃依旧是面无表情，“这里的很多居民，都有可能会堕落为亡灵，到时候，死的人就不是一个镇子那么简单了。”
“但也只是有可能啊？”初鲤脑海中忽然浮现那个给她们指路的活泼小孩，“你是精灵王国的屏障，是……凯特琳公主最信任的心腹，背着她做出这种屠杀自己子民的事，你觉得合适吗？”
“如果不信，你们可以回去看看。”影刃深深看了她们一眼，作出“请”的手势，“到时候再告诉我，该不该把危险扼杀在摇篮中。”
“走，我们回镇里看一眼。”初鲤拉着两人就往回走。
离开后，初鲤叹息：“他知道他做的事已经触犯了凯特琳的底线，但是他觉得什么都没有她的生命重要，包括凯特琳对他的信任。”
洛星慢慢道：“爱情不应该是这样打着为对方好的旗号隐瞒的。”
初鲤迟疑了一下，说：“你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就要对对方毫不掩饰？”
“不然呢？”
“可能，挺难的。”初鲤平静道。
“你的男朋友呢？”冉攸突然想起这回事，“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来浮月城。”
初鲤美眸中一丝茫然一闪而逝，秀眉轻蹙，淡淡地说：“他不升级，天天打竞技场……随他去吧。”
“如果谈恋爱的边际收益为负，那这个恋爱还不如不谈。我没谈过恋爱，我不懂，一个人就能过得比两个人一起过好，为什么要在一起？”洛星偏过头，目光投向一边的草木。
她没有看谁，似乎只是陈述自己的感受。
“但是他……”
“他对你不好？”冉攸从两人对话里听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重剑往地里一砸，冷声道，“怎么回事？”
“不是，就……我也说不清楚。”
“比起你喜欢谁，更重要的是，你喜欢跟谁在一起时候的自己。”洛星说。
“嗯，我知道。”初鲤笑了笑，“我们回镇看看，指不定还能跟那个指路的npc道个别。”
再次进入轻语镇，三人都觉得气氛不大对。
街道寂静得吓人，四处散落残肢和鲜血。一部分镇民拖曳着步子走路，姿态僵硬，皮肤呈现或深或浅的灰白。另一些镇民则是被惊吓得失了声，到处躲藏。
抬起头便能看到矗立镇中央的古老高塔，塔身已经出现裂缝，逸散出丝丝灰色的粘稠烟雾。
“那边——”初鲤一眼便找出了头上顶着杰克二字的npc，重逢那个狡黠活泼小孩的喜悦一时压倒了对诡异气氛的不安，她伸手指向蜷缩在街道一角的小小身躯。
他把脸埋在面前的尸体里，似乎是吓坏了。
“我们可以把npc救出去吗？”初鲤问。
杰克从尸体间抬起头，空洞的眼眸望向三人。他的皮肤灰白，双手呈爪状抓住已经残缺的尸体，舌头古怪地吊在无意识张开的嘴巴外面，口中滴下零落的碎块与液体。
初鲤猛然握紧洛星的手。
——是食尸鬼。
“快走，别管这个镇子了。”冉攸冷静道，“我们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