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听有了反击的机会，精神俱是一振，何牧也直起了身子望着沈卿一连声道："快，仔细说来听听。"
沈卿一指着西秦长长的边境线说道："西秦铁骑固守小小一个封城，这么多年来能挡得住整个峪州军一次又一次进攻，依我看也并不是因为他们战力有多么强悍。"
有将领点头道："没错，西秦铁骑固然强大，可在守城之战中，习惯了马上作战的骑兵并没有优势，他们能固守封城多年，除了封城本就是要塞易守难攻之外，还因为西秦借着豹峡源源不断地往封城输送兵力，以保证守城的永远都是精锐，同时将整个大燕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一点点消耗我们的实力。"
沈卿一眼中精光一闪，说道："他们若要常年往封城输送精锐，那么光靠边境的驻军显然是不够的，必须得从别处调兵，从前也就罢了，可他们现在又开始集结大量军队去与南周交接的边境上。"
沈卿一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从上至下划过西秦边界，"如此一来，段海棠就将战线拉长了几千里。"
"西秦地域极为辽阔，然而人口却并没有比大燕多多少，城镇分布稀疏，各地军营相隔甚远，调兵时，行军路程都十分长。"
"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将大量军队都调去了南周战场，同时又要保证封城内皆是精锐，那么封城的交接换防必然会受影响！"
说完又将战况册子往众人面前推了推，"诸位请看。"
将领们立刻头碰头围在了一起翻看那个册子，片刻后就有人眼神灼灼地抬起了头叹道："果然，翻了年的这几战后，封城的换防交接已经出现了问题，远不如从前那般衔接顺畅了！"
沈卿一面上带了些成竹在胸的笑意，"对，他们的不顺畅，就是我们的机会！"
"对于驻守封城的秦军来说，现在的形势是他们孤军深入我大燕地界，若能在他们伤残渐多、兵力较弱，而换防军还未赶来之前多下豹峡隘口，封城的秦军将是瓮中之鳖！"
众将领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大家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
然而说着说着，众人原本高涨的情绪又渐渐低落了，书房里很快安静下来，许多人面上都带了几分忧色。
"这样的机会十分难得，可是实行起来却实在是困难重重。"一向泰然的何牧此时也凝重地说道。
若要把握住这次机会，须得有人带着两队人马绕至封城后方，由两侧起偷袭隘口要塞。未免引起西秦军注意，又要趁换防军未到之前偷袭成功，偷袭小队的人数便不能太多。
光是偷袭也就罢了，为保证后方主力能顺利攻下封城，这支小队就必须在此之前合上闸门，在隘口处阻断西秦换防军的增援。
这样一来，选入偷袭小队的人除了要有快速的机动能力，还得有以一当十的武艺，能同时符合这两项的人，可以算是峪州军精锐中的精锐了。
即便如此，像这样深入敌军后方偷袭，也是风险极大的一件事。
有将领站起身朗声道："吾等参军以来，大小战事经历了不下百场，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更何况在此家国危难之际！你们若不敢领兵前去，老子去！"
右参领一把将他拉了下来，说道："说得像是在座的都没你不怕死似的！你早将你的生死置之度外了，那你的妻儿亲族呢？"
"此时不去，等西秦人打进了京都，吾等的妻儿亲族难道就能活了吗？"
"慎言！"何牧一掌拍在案上，大喝道。
"本官知道诸位的顾虑，你们是怕这一战会折损我峪州军大量精锐，事成了倒是大功一件，可若是败了，朝廷里必然会降重罪下来，到时还没等西秦入侵，自己的妻儿亲族已经难逃一死。"
沈卿一脱口道："不会的，当今陛下不是这样的人！"
何牧只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诸位放宽心便是，天大的罪过，也有我何牧挡着！"
将领们听他这样说，心情反而更加复杂，因为军法律例就在那里，这件事一旦败了，即便何牧将错都揽在自己头上，可那领兵偷袭之人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罪责的。
沈卿一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一开始的确急于向众人解释慕容祜的为人，是何牧的那一眼令他冷静下来。
他曾与慕容祜朝夕相处也并肩作战过，可眼前的这些人却没有，慕容祜对于他们来说只是这个国家高高在上的象征，是远在京都金砖玉瓦后的君王，是一道道圣旨上冰冷的符号。
他们无法像他一样放心地将背后交给一个陌生人，一个掌握着生杀大权的陌生人。
沈卿一想到这里心中忽然一顿，他突然意识到，即便他与慕容祜之间因许多事而出现了各种裂痕，可他仍是信任慕容祜的，他不假思索地就肯将自己的后路交到慕容祜手里。
沈卿一摸了摸胸口，慕容祜亲笔书写的擢升令仍在他怀里放着。
慕容祜也是信任他的吧。
他批准了升他为左参领，他没有一纸调令将他召回京都。
就是因为他相信他，相信他能夺回封城，守住大燕的疆土吧！
"诸位若是有顾虑，那么就由我带兵前去吧！"
书房一下子安静了，所有人都扭过头看向沈卿一，许多人反应过来沈卿一的话后，都尴尬地涨红了脸。
"我们...我们并不是..."
沈卿一淡淡地笑起来，"我知道，诸位大人们顾及家人安危，这并没有错。我敢领此重任，并非是我多么高风亮节，而是因为我在这世上已无血脉亲人，所以出了事也不怕会牵连到谁。"
众将领的眼睛都有些酸涩。
他们只记得当年沈卿一带着一身绝世武艺突然出现在峪州军营里，这三年来他从未提过他的父母亲人，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家世来历，原来竟是个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