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慕容祜慢慢垂下了头，散落的长发遮挡了他的面颊，福宝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福宝去传了信很快回来。
此时夜已渐深，慕容祜却丝毫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福宝担心他又向上回那样伤心病倒，便忍不住劝道："陛下，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慕容祜没有回答。
福宝正想着要不要将晚膳传到雀宫来，可慕容祜这个样子，也不知还有没有胃口用膳了。
慕容祜突然伸手在案几上拭了一把，轻声说道："福宝，才几日的功夫，这屋子里就落了好些灰，快擦擦，卿一好干净，这么多灰尘定会令他不喜。"
福宝一愣，怎么慕容祜这话像是笃定了沈卿一还会回来一样，但他也不知该如何去劝，只好应下了，亲自去拿布子来拭灰。
将沈卿一住的这几间屋子打扫完后，福宝轻手轻脚走到慕容祜跟前，说道："陛下，奴婢刚才顺便看了一眼，所有细软物件都好好的还在，沈爷什么都没带走，除了您送的那杆长枪。"
慕容祜蓦然抬起了头，眼神灼灼，"那是不是他果然就出去几天，很快就会回来？"
福宝苦笑着摇摇头，将一直握在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慕容祜。
是青牙令，沈卿一虽然不知何故只带走了长枪，却留下了青牙令。京都城里的所有守陵人和沈家人都没有收到消息，沈卿一就这样孤身一人走了。
慕容祜眼中的光华顿时暗了，他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青牙令，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将它紧紧攥住，几乎要将青牙令捏碎。
这一夜的皇宫内外，不知几人能够安眠，也不知多少人辗转反侧了一整夜。
早朝过后，慕容祜阴沉着脸将前来议事的大臣都赶出了御书房，只留了齐松在里面。
齐松垂手立在一旁沉默不语，慕容祜也没有说话，御书房里一片静默。
门外呜咽的风声中传来了福宝细碎的脚步声，慕容祜直起了身子。
"陛下，燕晋官道的人说了，没见过沈爷往晋州去了。"福宝进来就立刻说道。
"燕晋官道上没见，那其他那些官道呢？万一他绕了小路呢？这么快就下了论断，他们细细筛过了吗？"慕容祜拧着眉头一迭声追问道。
福宝讷讷不敢言，心中哀叹不已，照慕容祜的说法，莫非正要叫整个大燕所有的官道小路都安排了人去拦下可能出现得沈卿一，各州府什么都不做打起十二分精神去找这个人不成？
如今北燕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封城那个巨大的隐患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发，这样的情形下举全国之力去找一个无官无职毫无罪责的少年，天下会怎么看待这个君主，其他诸国又该如何嘲笑北燕。
见福宝苦兮兮的面团脸上已经急出了汗，齐松及时开口说道："陛下，出燕涿外的其他官道都从没见过沈家主，他就算是从他们面前经过了，也没人能知道他就是沈卿一啊。"
慕容祜听了，又沉默下来。
福宝心里一松，以为慕容祜这算是消停了，却没想到只沉默了几息，慕容祜又道："那就把沈卿一的画像送到各州府所有官员小吏的手中去！"
接着又拿出青牙令往案上一拍，对齐松说道："青牙令就在这，你马上去印拓印，调动所有的守陵人，包括你凉州老家里那些隐退了的，统统去给朕把他找回来！"
福宝已经惊呆了，调动所有的守陵人...对付梁夜时都没有这样做，此刻却为了...
不知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福宝偏偏想起了先帝。
无论慕容祜心中对先帝再漠然，那些凄凉的过往造成的鸿沟再无法跨越，他身体里流淌着的毕竟是慕容家的血液。
他们父子对待情感的偏执与蛮横，根本如出一辙。
见到齐松和福宝没有立刻就去执行他的旨意，慕容祜心中的怒火顿时冲上了头顶，他咬牙说道："怎么？你们想抗旨吗？"
"奴婢不敢。"福宝立刻跪倒在地，却仍没有要出去传旨的意思。
齐松也慢慢跪了下来，说道："臣以为不妥。沈家主好好一个男儿郎，被家仇旧恨束缚了这么多年，如今家仇已报，他只带一枪一马，断了跟所有人的联系只身出京，应当是为了施展他心中属于自己的那份抱负，陛下何苦非要将他找回来？"
慕容祜的理智几乎已被怒气燃烧殆尽，哪里还能听进齐松的话，他说道："他这分明就是在跟朕置气！他怪朕信了慕容乐的话怀疑他！朕已经查清楚了，那些事都与沈家无关，朕就是要去找他认错。"
"可他却偏偏不告而别，这算什么？朕不同意，他休想离开朕的身边！他躲着避着，那朕就派千军万马去追、去堵！将大燕翻个底掉也要找到他！"
齐松完全能没有被慕容祜的怒气吓退，他昂着头直视着慕容祜的双眼说道："陛下说沈家主是置气，那么就当是吧，难道他不该跟陛下置这个气吗？"
慕容祜张大了眼，"你说什么？"
"陛下口口声声表露出对沈家主的在乎，可您若真的信任他，又何必背着我们所有人去调查？说到底，您只是需要沈家主做一个乖巧听话全心依赖你的宠臣，而非向你说的那样是一个可以比肩并立，平等交谈的知己！您始终都是轻视他的！"
"朕轻视他？"慕容祜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朕恨不得将一颗心全都掏出来送给他，你说朕轻视他？"
"那么陛下若不轻视沈家主，又为何非要将他困在这黄金牢笼里，而枉顾他身为将门之子忠良之后的抱负？"齐松毫不退缩，将心里藏了许久的话一声比一声高地说了出来。
"陛下承认吧，你就是为了你自己，你害怕失去了沈家主之后，你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滚！"慕容祜一拳砸在案几上，将笔架杂物都震跌在了地上，"你给朕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