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耗子似乎刚醒，声音哑着，组织好语言说道:“刚刚接到派出所电话，在旧郊均山的明峰顶发现一具女尸，我等会去通知其他人，都在那碰面。”
沈以珩:“旧郊均山明峰顶？”
“对。”
沈以珩前一秒还镇定自若的神情立马沉了脸。
“民警还说了什么？”
“尸体很安详，就好像只是睡着了。”
沈以珩背脊骤然一僵，脑海里像有一些什么画面飞逝闪过。
良久他沉声对电话那头道了一句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身体微微往后靠，目光落在不远处固定的一个点，似在思考。
黎烟:“怎么了？”
沈以珩微微蹙着眉，两颊明显紧绷，薄唇张了张，最后说道:“我今天可能不会回来，你不用等我，等会坐车记得把车牌号拍给我，手机没电了一定要记得充，去哪里也和我说一声，别让我找不到你。”
黎烟凝视着他，“出了什么事吗？有新的案子？还是宋意的案子？和我有关？”
沈以珩目光深沉，望着她，眼里有什么东西在波动，说道:“不是，和你没关系。”
黎烟没再多问，笑着，“你放心，我会乖乖听话的。”
沈以珩看了她几秒，又说:“要不我还是先送你去医院。”
黎烟淡淡一笑，“我自己可以的，别担心。”
“那我走了。”
黎烟站在玄关处送他，她轻扯沈以珩的衬衫在他脸上印上一个轻浅的吻。
……
雨又开始下了，细细密密，像一层不透风的网，让人喘不来气。
沈以珩赶到现场已经九点有余，旧郊均山离他现在住的地方实在是太远。
这里曾经是宁市有名的培训基地之一，这些年随着开发商的征用和改造，这一块渐渐得到升华，繁华起来，当年随处可见的小小平房无影无踪，换成了一幢幢高楼，城市里的钢筋水泥。
明峰顶也是，一座旧郊最高的山，蜿蜒曲折的山坡小路，绿色森木幽静安宁，是登山者的最爱，如今脚下平稳踏实的公路可以一直走到高处，无惊无险。
沈以珩撑伞跟着警员走进去，微微俯身，拉过警戒线。
这儿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茂密的林木，郁郁葱葱，入眼的保护色让眼睛很快适应，斜雨冲刷着绿叶，一阵风来，叶子抖动，滴滴答答洒了一地。
在中间的一小块空地里，躺着一具女尸，死者身着白色连衣裙，双手交叠搭在腹部，银色尖头高跟鞋规整的穿在脚上，看起来很是安宁。
素白的一张脸，上面有雨水晕开的痕迹。
看上去就好像只是睡着了。
只是头发上的血混着的雨水，正在慢慢染红她身上这件纯洁礼服。
罗平跑来，“沈队，根据死者遗留下来的钱包，可以确定死者的身份，死者名叫周若帘，是本地人，演员。”
秋雨微凉，绵绵下个不停。
罗平:“登峰顶下面有一辆红色的跑车，前身严重变形，挡风玻璃也全碎了，应该是发生了车祸。钱包等物品都是在车内发现的，驾驶座上留有大量的血液，目测是死者的。小李正尝试联系家属。”
沈以珩站在那里，眼眸深静，抬眼看了这最高的山顶，叶面积聚的雨水吧嗒一下落到伞面，水花四溅。
法医到了。
沈以珩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死者，黑漆漆地眼眸深沉晦暗，看不出情绪，他喉结滚动，浅浅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过去吧。”
法医正在初步勘察。
看到来人说道:“死者头部有受到剧烈的撞击，初步判断由撞击导致的颅脑损伤，引起的裂口造成颅内大出血死亡。”
沈以珩戴上手套，轻轻把死者的头颅转过来，右侧颅骨有一个明显的伤口，大出血，角度没发现异常。
法医:“看伤口的形态和力度，应该是车祸造成的撞击。”
“死亡时间呢？”
“凌晨一点。”
沈以珩半蹲着，目光落在死者被血染红的头发上，“这种情况是会立即毙命吗？”
法医摇摇头，“看情况，死者右侧颅骨这出血个位置虽然靠近太阳穴，但还有一定距离，如果抢救及时或许可以捡回一条命。”
“死者身上还有其他伤口吗？”
法医走到死者的右侧，轻轻拿过她的右手，使其手掌朝上，在前臂段有一个很细小的针孔，一般很容易让人忽视。
不过此刻却可以立刻让人注意到。
因为这个细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的针孔被人用红色的颜料做了个标记，明目张胆地在向所有人宣告，就是我做的。
沈以珩想到宋意的案子，到最后一刻他们才找到针孔，凶手的这一行为，是嘲讽。
他的视线定在死者的手臂，“致死的原因会不会是空气栓塞？”
“不太可能，确切的答案要等回去做完尸检才能知道？”
如果不是空气栓塞，那么凶手在开车撞了死者以后，把死者抛尸在这里，再布置现场，用注射器留下针孔，做好标记。
沈以珩几乎可以想象那个画面。
凶手将死者扔在这里，拿出注射器，随手留下一个针孔，用颜料标记，再将她身体摆正，衣服整理好，双手规整地搭在腹部。
凶手从容不迫地完成这一系列动作，潇洒离去。
医务人员将尸体收好抬了出去，留下白色线条勾勒出死者的形状。
耗子撑着伞从远处奔来，说道:“停在外面的车检查过了，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方向盘，油门，刹车，换挡的，车门把手，都被处理得干干净净，昨晚雨下得太大，脚印全被冲走了，死者是个演员，刚查了最近在小嫂子他们医院拍戏。”
沈以珩:“行车记录仪呢？”
“送去检查了？”耗子喘了一口气，接着说:“这凶手也太嚣张了，还特意做个标记出来，是把我们警察都当傻子吗？像我们宣战？”
沈以珩抿了抿唇，神色不惊不急，但仔细看眼里有什么东西在波动，沉默几秒，他脱下手套往外走。
“有两种可能，第一，凶手把死者撞倒，当场死亡，没有办法抢救，第二，凶手错过了他的抢救时间，死亡时间在凌晨一点左右，凶手处理尸体，完成抛尸，这些都需要时间，估计快天亮才来到这里，太引人注意，所以不太可能，只能是后者，凶手可能不知道死者还活着，错过了抢救的机会，抛尸，布置现场。”
沈以珩顿了顿，才接着说:“再者如果只是意外杀人的话，凶手完全没必要留下针孔，尤其还标记，明目张胆地挑衅警方，加上你说车上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就更加证明他不是一时兴起，就像是有预谋，计划好的，不可能是新手，可能…故意错过了她的抢救时间。”
等待着她的生命一点一滴流失。
死者除了头部因为撞击留下伤口，其他部位的皮肤没有任何不明的对待，完完整整地体面地好像睡着了一般。
这点和宋意很像。
她恨自己的父亲重男轻女，从来不在意她，却又可以对自己的妹妹关爱，与此同时她还是渴望有人来爱她，所以她选择这种用这种方式杀害自己的父亲，又让他完完整整地好像睡着了一样，永远活在她心里。
问宋意为什么选择注射器时，她一直喃喃着的两个字，是完美。
完整？美好？
沈以珩站在雨里，视线还是转回到山顶，他瞳仁里好像有一片火，正熊熊燃烧。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的画面消失，雨落在他脸上，丝丝凉凉。
耗子捏了根烟往嘴里送，随即递到沈以珩面前，他还是摆了摆手。
耗子想到什么笑了笑，也没管他，独自抽着。
“我觉得这事有点玄乎，为什么他会独独选择留下针孔呢？就只是为了嘲笑我们？”
烟雾在空中氤氲，没一会就融散在雨气里。
沈以珩出了警戒线外，他面色沉静，但隐隐散发着寒意，脚下泥泞，笔直的西装裤上溅上斑斑点点。
“还记得宋意口中的那个他吗？”
耗子叉腰的手渐渐松了下来，惊愕道:“你是说…他…”
沈以珩:“幕后主导是他。”
“什么意思？”
雨似乎下的更大一些了，滴滴答答地在打在伞面上，在这肃静中声音略微有些刺耳。
沈以珩停下脚步，面对着繁茂的森林，眼眸寒光霖霖，声音很是平静，“七年前，均山连环杀人案的最后一桩发生在这里，死者就像现在一样，很安详地像睡着了。”
也是沈以珩第一次接触命案，才刚转正不久的他就在黎烟十八生日那晚，突然接到上面的紧急通知，接着他和局里的几个弟兄被送往这里，切断一切与外界的联系，每天无缝接的训练，直到有一天在这里发现一具女尸。
他破案的日子也正式拉开帷幕。
今年的这场秋雨好像下不完了，天边跟凿了个窟窿似的，陆陆续续地往下飘，时大时小，就是不停，乌云也侵占了大部分天空，整座城市都灰蒙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