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医院发生的事，海棠当然知道，第一时间给黎烟打了电话，询问情况。
现在案子还没结，风波未平，这节骨眼上还往这里凑，是为了什么呢？
海棠把剧本放到桌子上，面对她坐着，“我也不太清楚，听他们说是投资方要求的，我想着正好还能和你常常见面，就挺好的。”
“这样啊。”
也许真的是她想太多了。
“怎么了吗？”海棠看黎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哦…没事，怎么突然今天就开始拍了？”
“临时接到的通知，吃饭了吗？”
见她点头，海棠递给她一瓶水，说道：“等会再陪我吃点？”
“好。”
黎烟接过，瓶盖拧了好几下才拧开，右眼皮忽的跳起来。
她想到沈以珩接电话时肃静的样子，不知道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那瓶水被她握在手里，时不时的喝几口，水柱到瓶身一半的时候，海棠助理小茵拿着饭过来了。
海棠的工作餐很简单，菜系十分清淡，可能是因为她来的原因点了份甜品。
平日里见到甜食就挪不开眼的黎烟这会倒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她把矿泉水放到桌上，对海棠说道：“我去趟洗手间。”
海棠对着她背影，轻声嘟囔：“怎么饭一到就要去厕所？”
……
夜色越发浓重，黑色侵袭了整片天空，也许是因为城市霓虹灯太过闪烁的缘故，没有看到一颗星星。
红色的跑车在公路上横冲直闯，汽车鸣笛声尖锐到好像能划破人的耳膜。
耗子紧跟其后，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目标，跑车无厘头的左右乱窜，周围环境由最开始的喧嚣吵嚷慢慢进入寂静黑暗。
环境突然的改变并没有影响耗子的思考，正如沈以珩说的，他一路疾驰都是往目标地前进。
罗平和一警员在后座，腿上放着的电脑，屏幕上有犹如小蝌蚪般的乱码，正向局里的同事传输位置数据。
沈以珩反手打着方向盘，脚下的刹车未松过，始终与目标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如果强行让其停下，岂不是白白陪着绕了这么久，他在引领着他们去哪呢？目的是什么呢？
沈以珩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像一汪潭水，深不见底。
轮胎与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车子渐渐驶入一片细软的沙地，发出的两束长长光打在距离很近的红色跑车尾箱上。
沈以珩把车窗降至最底，一股凉风混着甲醛的气味吸入鼻腔，四周黑漆漆的一片。
车子猛得停住，那抹光亮中的红色已经定下，从里面下来一个男人。
耗子和几个警员已经团团围住，那男人双手高高举过头顶，脸上惊恐未定，嘴皮子嗫嚅。
沈以珩从车上下来，听到那男人明显颤栗的声音，“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耗子依旧瞄准着他，开口道：“那你为什么会开着这辆车来这里？”
男人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头低下去，“有人让我过去…开到这里的…警察…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耗子没放过男人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惊恐未定，不像是装出来的。
“是谁？”耗子一步步靠近他。
男人摇晃着脑袋，“我不知道…我就接到一个电话。”
最后像是默认了，男人闭了闭眼睛，“因为给的钱很多…所以我就…”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原因意料之中。
罗平和其他队员在搜查目标车辆，与监控中相似的大容量包包果然在里面，随行的技术部的人在进行证物采集。
男人要带回警局调查，被带上了车耗子走到沈以珩面前，见他盯着黑沉沉夜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队，现在怎么办？”
沈以珩沉着脸，半晌才开口，“找到宋意了吗？”
自从锁定嫌疑人以后就一直派人过去盯着，目标车辆在宋宅，而宋意很少回去一直住在公司附近，两边都派人守着。
通过一周的观察就只有今天晚上宋意才回了一趟家，然后他们就看到“她”开着那辆车出来…
殊不知早就换人了。
调虎离山，再回头就怎么也找不到宋意人了。
可是证物已经齐全，她全盘送给警方，为了什么呢？
耗子陷入了深思，稳了稳心神，才回答：“没有。”
沈以珩循着微弱的光线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泥土地面上的细沙，不是刻意铺上的，倒像是随意撒上的。
视线渐渐往旁边挪，有几堆小沙丘，水泥坑，这里在新建楼盘。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甲醛味道，他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照向旁边，光束忽闪之间，照彻到一扇大敞着的窗。
沈以珩总感觉有一种熟悉感，好像来过这里。
窗户里边黑漆漆的，像是一个无底洞，他慢慢走过去。
耗子刚想跟过去，手机在兜里震颤起来，他急忙接起。
是一间完工的房子，光线实在太微弱，里面的设计看不真切，不过鼻尖浓重的味道说明了一切。
哪里熟悉呢？
耗子接完电话追过来，有些气喘吁吁，“沈队，局里来电话…这里是中心医院的附属楼盘…宋意有个双胞胎妹妹，不过在五岁的时候就溺水夭折了。”
安排人把车开来这里，金蝉脱壳。
放出诱饵，分散警方的注意力。
双胞胎妹妹？
她还想做出什么呢？
沈以珩慢慢抿平了嘴角，两腮紧咬着，霍的站直，头也不回的冲出去，似风一样。
脑子里蹦出的是几个小时前，小姑娘寻常的家常“海棠要来我们医院拍戏了…”。
他在和时间赛跑。
耗子吩咐几句也追了上去。
……
海棠他们剧组借的场地是新建的内科楼，装修好才一个月，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难闻的味道，随处可见的绿色盆栽，估摸着为了租到这里投资商也是下了血本的。
工作人员进进出出。
卫生间在拐角过去，走廊顶上有一盏白炽灯，两根细长的白色管子，发出明亮清晰的光晕。
黎烟对这里不熟悉，摸索好一阵才找着卫生间。
厕所里头的灯发出滋滋的声响，黎烟望向声源处，天花板上有一椭圆形状的灯，看样子有些接触不良，一闪一闪的。
洗手台上有别人遗留下来的化妆包，敞开着的，露在最上层的是当季新品的几支口红。
黎烟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这是海棠代言的，她还送了一整套给自己。
只不过黎烟很少化妆，化妆台上那别致精美的包装上估摸着都蒙上了一层尘。
黎烟拧开水龙头，清洗着双手。
凉水落在手心，她整个人顿时清静不少。
这个案件她也算是参与者，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第一次觉得危险原来离生活这么近。
这也是她第一次接近沈以珩的工作，他没日没夜的扑在案子上，眼看就要见到曙光了。
愿所犯罪之人迷途知返，愿我的英雄平安归来。
黎烟站在镜子面前，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自己，她的焦点不在自己身上，眼神是模糊的。
她的思绪飘到了耗子受伤那天，沈以珩身上的伤痕好像就在眼前。
又落回到很久以前。
……
那时候她才读高三，沈以珩住在她家对面，去他家补习的一天里，没有看到平日里在客厅等着她的人，黎烟还以为他别又是胃痛，急忙冲进卧室就看到睡在床上的他。
额上湿漉漉的一片，眉间皱得紧紧的，他模模糊糊睁开眼，看到是她，挣扎间坐起来。
被子滑下来，黎烟才看清他胳膊间包着白布，正有血往外渗，透出点点红色，这才明白他是受伤了。
黎烟吓得不轻，连忙拖着他去医院。
现在想来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一个那么大高个的男人硬生生地被她拉过去。
一路到了急诊，黎烟眉头紧锁地盯着医生给他处理伤口，那神情严肃的不行。
沈以珩一开始还阻止着她看那道细长的伤口，再来看她小脸一皱，反倒有股莫名的心虚。
给沈以珩上药的是个年轻的女医生，他虽然只露出一侧的胳膊，但那肌肉的线条，利落的肌理，也还是让对方红了耳廓。
上药的过程，沈以珩一脸寻常，不过他本就是淡然的人，黎烟心想大概早就习以为常。
密密麻麻的心疼装满了整个胸腔，也许还夹杂着少女藏不住的几分吃味。
这些年每当黎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都会想到这天，染红的纱布，狭长的伤口，他如墨的双眼。
让她更加坚定成为一名医生的缘由也在此。
……
贴近腰侧的手机正急切的震颤着，她回过神来，随意擦了把手，看清上面显示的人名。
“黎烟，你在哪？”顺着电流传来的是沈以珩有些急切的声音。
黎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敢耽误，认真回答，“我在医院…”
她转身边接电话边往外走，头顶的灯不停歇的一闪一闪，忽明忽灭。
“蹬–蹬–蹬”
不远处传来高跟鞋碰击地面的脚步声。
黎烟的后半句话也在这时候说完。
“海棠今天过来拍戏…”
卫生间出来右手边就是阳台，玻璃门从中间往两边拉开，没有开灯，夜色如墨。
她站在拐角的地方，那脚步声正好停在玻璃门口，黑夜勾勒出一道高挑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