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来两壶渡相思。”
很久没有来客的鲸酒馆，此刻响起这样的声音不免有些突兀。
正趴在桌子上打着瞌睡的小牧茫然地抬起头，搜索着，看到在酒馆门前，跨进来一只脚。
来者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绸缎衣衫，头发蓬乱，脏兮兮的爬满灰尘的脸虽然看上去像是几个月没洗的样子，但仍旧难以掩饰眉宇之间的几分清秀。
身后白茫茫的雾中，此刻被悄然的气流分向两边，鼓荡之中，再次浮现出了三个各异的轮廓。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年轻小伙，大圆眼，目光里澄澈流转，仿佛清澈见底的清凉，笑起来露出好看的虎牙，背上背着一柄通透的长剑，剑身上下流动着淡淡的光辉。
紧随其后，是一六旬老者，须发皆白，瘦骨嶙峋，穿着一身丝绸长袍，目光鬼鬼祟祟地东瞧西望。
小牧继续愣愣地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目光定格到那最后浮现的身影之上，却忽然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再也挪不开了。
因为他从未见过这般美貌之人。
但见那雾色如同涌动的云蔓一般，轻轻地缠绕着那道窈窕的身影，只望着轮廓，已是让人屏息脸红心跳。接下来，身影在雾中走出，现出了那仿佛陶瓷胚胎一般的肌肤，柔美的身体更是在瘦身的皮衣紧束之下美好得让人挪不开视线。眼睛是一双丹凤媚眼，柳眉宛如淡淡的墨勾勒出的一般自然、清淡，鼻翼的轮廓玲珑小巧，精致得恰到好处。
三人走到一处木桌旁，坐了下来，小牧这才回过神来，赶忙红着脸转身去仓房取渡相思。
三人坐了下来，没有说话，只是随意地四处望望。
这鲸酒馆的穹顶是蓝色的，而且是能够流动的蓝色，是恍若深海一样的色泽，还时不时地涌起一丝丝波浪。而在这穹顶之上，还有一波波游动中的鱼群，似乎是店家为了营造出类似海洋的真实感而特意设置好的。
柜台后面的墙上，木牌整齐地贴满了墙，上面写着各种酒的名字。
这时，小牧抱着两罐渡相思来到了几人的桌前，将几人身前的碗碟之中依次斟满酒，霎时间，一股青涩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那老者嗅到这酒香，大夸了几声好喝，然后便不顾形象地端起那酒碗一饮而尽，由于喝的过猛，不时有酒液外溢，顺着老者的脖子流入衣衫。
饮罢，那老者将酒碗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嘴里嘣花生一样嘣出一个字：“爽！”
坐在他一旁的虎牙少年望着那老者，满面嫌弃之色道：“真丢人。”
“切，嫌我丢你人你离我远点。”那老者白眼一翻，不以为然，眨眼之间又是倒满了一碗。
这时，那衣衫褴褛的男子望着小牧，神色怔然，半晌，开口道：“这渡相思，饮之满口青涩凉冽，小酌一二杯自然无碍，贪杯不免伤神。”
小牧闻言，见他将这渡相思的特点描述得分毫不差，脸色微微有点意外，问道：“莫非客官，曾来过此地？”
“怎么，你不曾记得了么？”
小牧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男子脸上闪过一抹苦笑，道：“想来当时我来的时候，还是你爷爷须鲸看着这店，你爷爷可还好？”
小牧闻言，神色黯然道：“已去赴一场轮回。”
那男子闻言，面色上露出一丝唏嘘，端起一碗酒，轻轻押了几口。
纸窗外的雾影影绰绰，仿佛吞吐的云的剪影。
小牧有些怔然出神，许久没有说话，突如其来的交流让他有些轻微的不适应。那男子见小牧沉默了下去，也不多问，只是在一旁安静地喝着酒。
忽然，那男子的鼻翼轻微地动了一下，神色之间，仿佛有所发现，抬头对发愣的小牧道：“我仿佛嗅到一味，味道恰如清明。”
小牧低头看了看他，说：“那是我最喜欢的酒。”
那男子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如剑一般凌厉眉毛渐渐皱了起来。
一时之间，有些寂寥。
或许这少年长期同寂寥为伴，早已习惯，但显然，习惯了热闹的人就不免感到气氛有些沉闷了。那少年模样的男子此时干咳了一声，道：“怎、怎么都不说话了？”
小牧睁着无精打采的双瞳朝那少年望去，面无表情地说：“今天来的人好多啊。”
“啊？我看是这店里生意太差了吧。”那少年闻言，忍不住吐槽。
“咳咳……不好意思啊老板，这风小子今天忘吃药了。”那老者讪笑着冲小牧道。
小牧依旧是面无表情，面瘫一样地望着那老者，视线定格在了纸窗，用一种不温不火的语气说：“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喝一碗酒？”
外面有人？！那少年闻言，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如炬地射向窗外。
那衣衫褴褛的男子保持着波澜不惊，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一个人安静地摇晃着碗里剩下的渡相思。
窗外的云雾在纸窗上流动的剪影速度腾地快了起来，看得人头晕眼花。云雾之中，隐约可见影影绰绰的暗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来回穿梭着。
“来者是客，旅途劳顿，为何不进来，一起喝两杯？”那男子神色从容地端起酒，将碗沿举到了嘴边。
一缕风淡淡地吹过来，与此同时，一枚银针，也无声而迅速地朝着几人的位置射了过来。
男子依旧是气定神闲，端着酒碗的手只是轻轻地一抖，便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一滴晶莹剔透的渡相思，从碗中洒出，溢出一丝沁人心脾的清香，一切仿佛不经意之间。
然而，下一秒，那滴渡相思便以流弹的速度激射了出去，同那银针相撞在了一起。
水光飞散，洒出几点酒香，银针失去了冲理，直直地掉落在了地上，朝着一旁滚动开去。
下一秒，窗外的风仿佛忽然变得分外汹涌起来，云雾的剪影大团大团地升落，然后，毫无预兆地，纸窗四分五裂开来。
与此同时，一股凛冽的风伴随着灰蒙蒙的雾气，朝着众人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