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寂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立在草丛中的小女孩，脑中闪出一个十分糟糕的念头来。
莫非有什么更严厉的考验吗？
几小时前安静之后的忽然攻击，还让她记忆犹新。
于是纸蓉一哆嗦，不敢放松。更加凝神静气的观察四周。耳朵也机敏的竖起，仔细聆听。
然后……
她就听到乔华木那边，树枝上半高不高的地方，传来了均匀的呼气声。
……呼吸声？
带着万分的警觉，纸蓉小心翼翼的走到树下。树影参差散乱，遮盖了午后暗淡的星光。纸蓉站在树下，顺着气声抬头一望。而后……不禁一阵无语。
时近傍晚，树叶重重叠叠，影影绰绰。暗下去的光芒昏灰柔和，不十分刺眼，也不让人看不清景象。乔华木枝叶茂盛，树茎高地高低参差，渐落层叠。有银发红袍的人，卷了墨绿色的毯子，斜躺在树干枝桠上。身子靠在主树干上，腿随意的从旁边垂下。
他的姿态慵懒。美丽双目轻合，呼吸均匀，一脸安详。看起来竟然是……
睡着了。
纸蓉脸上瞬间挂了三条黑线。
她是跑了那么久嘛？
久到这人都等不及的睡着了？
还是刚把她扔出去，某人就直接躺树上了？
真是……太不敬业啦！
悠风吹拂下，纸蓉颇有点不满的唤，“师父……”
“嗯……？”优嘟囔了一下，眼睫轻颤，头往旁边侧了一点，避开星光。一副睡意朦胧的样子，还是没睁开眼睛来。
“师父！”
“嗯！”
优总算醒来了，迷迷糊糊的起身，揉揉眼睛，一时有些茫然。凉风平缓。待他转过头，看到不满的纸蓉，和她颈间的黑色颈纹时，才一下子醒悟过来。
于是，红袍甩，脱手而出的是三支刀刃。那迟来的攻击毫无威胁，漫不经心的撞上保护罩后，只发出了很小的一声轻响。而后便齐齐的掉在了地上。
攻击无力
速度奇慢
瞄准偏差
纸蓉嘴角一抽，隐隐露出个牙疼的表情来。
师父，您还能更敷衍一点吗？！
她内心这么咆哮着。脸上只敢皮笑肉不笑的抽着嘴角。
傍晚光淡，林间幽深。有几只明亮的萤火虫零散飞过，给静谧的森林带来几点活泼的亮色。做完这一切的优，倒是没有一点儿心虚愧疚。他神色自然的仰头看了看天色。就一边打哈欠，一边伸着懒腰说：“啊……天色已晚，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说着响指一打，小木屋重新出现在头顶上。
树影枝叶上，木质的外墙，简朴的小门，都和昨天出现时一般无二。木屋静悄悄的立在那里，像是从来没消失过。半开的房门里，也透出了柔和的烛光来。
优在空中虚踩几步，便跃入屋中去。动作流畅，身形优雅。等那红袍角消失在木屋里后，便留下一句话来，轻飘飘的落在空气中。
“蓉丫头，这次你自己想办法上来罢。”
说完，就再没声儿了。
“……”林中清净，远方的集蝉木旁有蝉鸣嗡响。纸蓉看着上方木屋的屋檐，真是恨得牙根儿都痒。
她算是明白师父为什么要学疾走了。
不然早晚给人揍死！
忍下欺师灭祖的冲动，无可奈何的纸蓉展开翅膀就开始蹦。之前她在林中，翅膀都是用来滑翔的。这下想要自己飞起来，也是不一般的困难。于是纸蓉左蹦右跳的，各种折腾。等纸蓉终于凭借蹩脚的飞行能力，好不容易进了屋子里后，迎面就看到一扇硕大的黑漆描金屏风。
在她蹦蹦跳跳的那段时间里，优已经把房子里的布局改了。此刻，大厅被一扇描了秋菊图的大屏风一分为二。左边，是优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从玻璃落地窗看出去，便能看到天边泛红的星子。右边，是一个大木桶，在屏风遮掩出的阴影下，看得出里面是淡绿色的药水，正冒着热气与药香。
纸蓉刚进屋，就对着这改天换地的客厅一愣。而优见纸蓉进来，微抬眼，伸手又是一扔。
扑通！
纸蓉连着只收了一半的大翅膀一起，一下栽进了那个大木桶里。
这一天下来，纸蓉大大小小的不知道受了多少伤。那温热的药水往身上十几处伤口里一浸，浑身都火辣辣的疼了起来。纸蓉不由得呲牙咧嘴，湿漉漉的抹了一把脸，就要手脚并用的爬出桶来。
而那边，优正喝着茶。听到水声后，慢条斯理的说：“别动，乖乖泡着，伤好得快。”
“……”纸蓉停下了跨到一半的脚，想了想，又听话的迈了回去。木桶有半人高，纸蓉坐在桶里，刚好能把整个身子浸在药水里，把头露出来。
热气腾腾，药香扑鼻。纸蓉一边跑，一边觉得师父真是扔她扔习惯了。
泡个药浴而已，她自己来不行吗……？
星子闪烁，天边一片红光。纸蓉这边，愁眉苦脸的坐在桶里。那边，优放下了茶杯，像是想起了什么般，认真的说道：“蓉丫头，你跟我们有点儿不一样。”
“嗯？”
我们？
是指偷窃者吗？
纸蓉抬头，眨了眨眼睛。
果不其然，优接着就说：“我们没有系统保护罩，但你有。”
“……嗯。”纸蓉闷闷的接了一声，话语晕湿在药水里，还是没抓到要点。
这个她早就知道了啊。
在炎露露攻击她的那次，她就激发出保护罩来了。
所以呢……？
“所以在你遇到强敌的时候，不该开绝对防御，也不该开疾走。”优似乎知道这个小女孩很笨，就把话直接说了出来，“而是随便开个辅助系就好。”
辅助系的保护罩，能完全防御所有能力。
强过任何一个防御系。
“……啊。”纸蓉瞪大了眼睛，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蠢，“我开飞行就行了嘛。”她语气中有懊悔。如果下午开的是飞行，也不用担心保护罩破裂了。
纸蓉受到攻击时，还是陷入了思维误区。她只想着要防御。便下意识的开启了保护罩。但实际上，辅助系才是最安全的。
这样想想，飞行可算是一个相当实用的能力。又能快速移动又能绝对防御。逃跑时完全不用担心别人的攻击。这样一来……她还要什么疾走和绝对防御啊。
纸蓉一时感到有些丧气。
这不是白练了吗……
那边，优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沉默了一阵后说：“不同的能力又不同的用场。防御系从来都不是保护自己用的，肯定会有要保护别人的时候。至于疾走，总有些事儿需要偷偷的去做。飞行太过显眼了，不大合适。”
沉沉的声音，和缓的响在屏风那边，“况且……”
优的话头到这，突兀的一顿，纸蓉不解的接道：“况且？”
“我最讨厌飞行属了。”优说。
“……” 纸蓉有些无语。
所以师父你是对飞行属有什么偏见。
屋内烛火摇曳，药水的蒸汽腾腾而上。纸蓉趴在木桶边，听着优略带嫌弃的声音继续说：“飞行属……想到就不爽。整日那么的飞来飞去，又像个苍蝇一样打不死，烦死个人了。”
“……”
呃……不只是有偏见，而且偏见大发了。
纸蓉听过人管飞行属叫辅助系里的防御系，听过叫人肉防护盾，听过各式各样的绰号。但就是从来没听过有人说，飞行属是打不死的苍蝇……
什么仇什么怨……
还有您老人家打不死苍蝇？
……谁信啊。
星光渐暗，乔华木的影子越发的斜长，整片林子都在傍晚的余晖中，渐渐昏暗。抱怨完这几句后，优就再没开口说话。屏风那边，隐约传来纸页翻动的轻响，似乎那位喜怒无常的人，看起了书或杂志之类的东西。
屏风挡住了客厅右边大部分的光。只有少数亮色，从边角缝隙中透了过来。优不说话，纸蓉也就闭上了嘴。她一个人默默的泡着药浴。心里无聊的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浅灰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屏风，像是在研究上面图画的花样。
蒸汽袅袅，药水浸着细嫩的皮肤。纸蓉对药物了解不多，只隐约的闻到有螺骨和微辛的味道。那是一种……类似纸张和草地的味道。
螺骨、微辛、哭翩。并称为三种最苦的药材，名号说出来，能吓哭初生学校的一堆小朋友。但良药苦口，这三种药，也算是药效很好的常用药了。质量好的，要价也十分高昂。
除去哭翩，是治疗精神疾病，且有一种难闻的臭味之外。剩下这两种，都是去腐生肌的良药，喝起来非常苦。闻着却有隐约的香气。
药水的效果很明显。一开始伤口的刺痛，渐渐变成了奇痒，犹如上千只蚂蚁在身上各处爬来爬去，又酥又麻，热气直往心里头钻。纸蓉咬牙再忍了一会，原本的伤口处就长出了新肉来。身上没那么痛，也没那么痒了。
纸蓉估摸着差不多了，就爬起来。拿了桶边的毛巾，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和衣物，边绕过屏风，去看看师父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吩咐。
屏风那边，玻璃窗映着半暗不亮的傍晚密林，像一副意境深远的山水画般，朦胧清净。一身红袍的优斜躺在软沙发上，长腿一曲一直，懒懒散散的正在……
看报纸？
虽然知道优年龄很大了，但因为他总是给人一种……不成熟也不沉稳的感觉。让人觉得他还是个飞扬跋扈、随心所欲的年轻人。所以对于他居然会看报纸，纸蓉还是挺吃惊的。
优听见响动，抬头一看。就见到纸蓉的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您居然也会看报纸”几个大字。不免变得有些不自然。
“咳。”优轻咳了一下，“前个月儿着实闲得无聊，就随便的订了份报纸。”他一边解释着，伸手把报纸递了过来，“看看吧，应该有你感兴趣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