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还是换个称呼方式吧，不然很容易被人察觉到你的身份的。”
安理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想不到憋了这么久，眼前的少女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可以叫我学长。”
“嗯，学长，那……”
黎音乃很轻松地接受了这个称呼。
“我问你些问题吧，你跟A班的那些人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觉得怎么样？”
安理想了想，还是老实回答了。
“应该说……还蛮不错的吧。”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你不继续隐藏身份跟他们一起生活下去？”
安理微微怔了怔，想不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不过也不奇怪，一定很多人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吧。
“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苦衷的，仅仅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叶弘他们……我想，如果接下来没多大变故的话，他们的信仰、信念估计是差不多的了，不得不说，他们真是一群稀罕的好人呢……而且，叶弘和老师在其中的暗中努力一定也有许多，只是我没有看到罢了。嘛，只能说‘好人病毒’很好很强大。”
越是接近中午两点，就越接近每天的温度最高点。周围的热量悄无声息地增加了，虽然没有阳光照射到这里，但热气迫人，幸好还有着大树的蒸腾作用作为一层庇护障。大树底下，原该是严肃的话题，却是插入了几分幽默的语气。
“我呢，见过许多这种有着信仰的人，在人们眼中，他们或许善良，或许邪恶，或许疯狂，但实际都单纯，真的很单纯，只是手段方式不同罢了。没有信仰的人，的确是很强大，因为没有弱点，可这世上往往都是有信仰的人获得最终的胜利，因为再强大的没有信仰的人终究是走到尽头了。你们十分敬佩的人类英雄也好，你们十分憎恨的某些诡灵大人物也好，他们都是有信仰的人呢，值得我们尊敬。而我，没有信仰的我是无法打败他们的，正因为如此，我必须选择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
“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
少女眨着眼睛，美丽的妙眸里满是茫然。她不懂，完全不懂，听不明白安理的话的意思，自欺欺人到底是指什么……
“是啊，正因为自欺欺人，所以我才必须离开曾经的安宁生活，把自己逼到尽头。你知道么？一个人的一生有百分之九十的时间处于痛苦之中，百分之十才能感受到幸福。可对于我来说，痛苦伴随着不安，幸福伴随着更大的清淡飘忽的不安。大概你很难明白吧，为什么幸福了还会觉得不安，大概有很多人都会像我这样，想得太多，比如会害怕失去这份幸福，又比如会怀疑这份幸福，会不会是阴谋什么的。所以啊，无论我怎么选择，我的人生都处于不安之中，既然如此，我只能选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欺骗自己，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就是必须也想要做的。嘛，反正你这个小孩子是不懂的吧。”
黎音乃马上就鼓起腮子，眼神不善地瞪眼盯着他，尽管她真的不懂，也不理解，但这话岂不是在藐视她吗？
“反正不懂就对了，要是懂了你就不是你自己了。或许当你懂了后，那个时候的你就已经抹杀掉现在的你了……对了，你最近不是有烦心事吗？你可以说说的，刚才那种人生大道理的话题不适合你，等你长大了再说。”
“……”
盯……
良久，大概黎音乃是投降了，也不再执着刚才的话题，而是说起自己的事情来了。
“的确很多烦人的事情，最主要的还是最近的一些事情，即是说到了这个城市后的事情……大概，总算是深一步看清那种所谓的修灵世家、灵术师的龌龊面貌了吧，简直令人恶心。我猜测恐怕这场比赛的胜利者人选早就定好了，就算没定好也一定有许多暗中的作弊，还是官方纵容的。除此之外，估计还有很多不属于参赛者的灵术师在虎视眈眈着那把失踪的古灵器。”
“果然是小孩子吗？大人的世界不就这样子的么？”
少女的目光立即又变得不善起来了，估计是对“小孩子”这三个字生起不满了，即使这是事实，也不愿被一个只大自己三四岁的人说吧。然而接下来，安理的话语却是令她惊讶了。
“那么……你想要他们去死吗？”
“……做得到吗？”
其实那些人还罪不至死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动了几下嘴唇后，最后她莫名说出了这句话。
“做得到，看在老师对我的恩情上，算是一个免费委托吧。一个月后，你就能得到答案了。”
“可……那是杀人。”
一句平平淡淡的言语，却是让安理的动作僵硬了一下，随后身体放松，牵动着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来，可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比哭还难看。
“嗯，大概这就是我们的差别了。对于我来说，杀人仅是一件平常的事情，明明我亲手杀过的人并不多，最开始的变化……大概是在十岁的时候吧。”
“是……你父母吗？你第一次杀的人……”
音量不知不觉低了下来，她低着头，偷偷瞄向少年的视线却是看到了他皱起的眉头，心想他是不是生气了，毕竟被人提起这样的事情，于是再多补充了一句。
“这是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这是……真的吗？你真的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母？”
“……嗯，千真万确。”
脑袋不自觉更加低了下来，放在大腿上的双手手心里涔出了汗水，她似乎微微紧张起来了。
“……为什么？”
沉默了三十秒左右，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安理微微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仿佛在遥望着远处的什么。
“大概是因为在那一刻起我就开始自欺欺人了吧……”
“……”
她不懂，她还是不懂，为什么因为自欺欺人，所以就要杀死自己的父母？明明那可是自己的父母啊……
“你很恨他们吗？”
“不，反而大概还爱着他们吧。”
“他们死前的反应呢？”
“很平静，似乎早就已经知道这个结果了……也许他们明白，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方式。其实你再问下去也没用的，因为你真的不懂，不是我不肯说，而是你真的理解不了……所以，这就是你们认为我们都是疯子的原因，因为你们理解不了。”
“……”
这是事实。即使他回答了，黎音乃的确无法理解，明明是这么厉害的人，但行为上却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要奇怪和极端，难道所谓的天才就真的是会跟常人不同的吗？不，一定还有着她没明白的地方的……
“送我回酒店吧。对了，记得戴上口罩。”
黎音乃站了起来，也许是对这种话题厌倦了吧。安理也无所谓，干脆地站了起来，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真正的目的，没有去询问她有关比赛的事情。恰好这时，少女竟然不小心用左脚绊住了自己的右脚，失去了平衡，往前摔下，更刚好撞上了安理，将他推了下来，两人一同摔了下去。
“砰！”
……
……
……
沉默，还是沉默。看着面前平静的漆黑眸子，对于这种戏剧性的场面，黎音乃心中只有阵阵的无奈和无语……
幸运的是，他们是摔在长椅上，不幸的是，她趴在了安理的胸膛上，这可该怎么办啊……
四眸对视，在平静中少女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加快声和呼吸加重声，那是在荷尔蒙的影响下变声的变化。双颊微微红了起来，心中仿佛涌起了一股冲动感，怂恿她伸向脖子，渐渐地、渐渐地把粉嫩的双唇凑了过去……
“这样真的好吗？”
“！”
明明四瓣嘴唇的距离还差那么一点，但偏偏冷淡的声音却是响起在耳畔，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行为。
……是安理的声音。
“或许你觉得能够答应为你杀死那些人的我蛮可靠的，蛮帅的。但实际对于我来说，这真的不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轻易就能办到，甚至我不需要亲自动手。可对于你来说，做出这种行为已经算是跨过原则准线了吧，尽管在许多人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你得明白，人啊，在一生中总是要坚守着莫名其妙的原则，为了抗争命运，当一次次妥协后，就会发现自己一无所有了……最后，变成了行尸走肉的生物。所以，你不必做到这种程度。”
“……真啰嗦！”
大概是恼羞成怒了，黎音乃直接用额头撞了一下他的脸，然后愤愤不平地坐起。还真是麻烦的男人！说不定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婆婆妈妈的男人了，各种罗嗦，各种忽悠，各种胡说八道。
“我回去了！不用你送！”
她马上就站了起来，跺了跺脚，看都不再看安理一眼就飞快跑掉了。
“……”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已经坐起来的安理仅仅沉默着，一声不吭。过得片刻，他再次出声。
“看得爽吗？”
“嘿嘿，还是蛮爽的。”
这是安子的声音。
“怎么？是介意我的存在吗？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在你们啪啪啪的时候我会主动下线的。这可是人类延续计划的核心任务啊，打扰你们未免就太失礼了。”
没有理会安子的调侃，安理仰起脑袋，眯着眼望着天空，喃喃的低语无人听到。
“……我只是不再想自欺欺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