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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交锋(5)

“情况有点不对劲。”金发沼泽人微微颦起好看的眉头:“我们似乎被困住了。”

事实也正如她所说。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不是问题,死灵法师、辛达厄姆和高等亡灵都具有无光环境下视物的能力,充其量视野范围会狭小一些;躲藏在暗处的修德兰杀手也不是问题、至少不是当前最迫切的问题,因为目前为止我们暂时还没见着一个。

但不管我们在树林里绕多久、选择往哪个方向行进,最后总能遇见同一个、以死灵法师的承受能力都能称得上“鬼气森森”的破旧小镇挡在众人的必经之路上,大有不穿过这个镇子就别想离开黑暗覆盖范围的架势,这让局势显得进退两难。

广域施法是类似于法术默发、法术瞬发、法术极效等超魔技巧的强化施术手段,顾名思义,它的效果就是将范围法术的作用区域提高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譬如说,由高阶施法者释放的“死亡云雾”即便通过法术极效的燃烧魔力强化,能吞没百来名站位靠近的敌人就已属难得,但在同等的施法水平下,采用广域施术技巧的法师能够轻而易举让“死云术”扩散覆盖至数英里外。

但同样,如此惊人的效力是不可能毫无限制的:其一,广域施术需要消耗海量的魔力——虽然相比将模板法术扩展放大的倍数已经算是占了大便宜,但光是施展目前横亘在我们面前的广域黑暗,就足以将普通的高阶法师体内魔力掏空大半;其二,广域施法需要繁琐的准备步骤、昂贵的辅助施法材料和极其漫长的施术时间,从准备法术到将其成功施展出来,差不多就得花上一整天;而最致命的一点是——整个施法过程中施术者不能贸然移动或是改变位置,魔法的作用区域事前指定完毕后也不能临时变动,同时因为广域施术的庞大魔力消耗和复杂结构,施术者甚至不能随意的选择释放魔法的具体时间。

也就是说,假若施术过程需要耗时六个钟头,那它基本上就得从开始时间老老实实的往后拨六个点后准点使用出来,不能早、也不能晚,指定是A区、就不能是相隔十几里外的B区,寻常的中低阶法术大可施法完成后攒在手上蓄势待发,但效力百千倍放大的广域魔法在结构完成后哪怕是耽误了十几秒,都可能会将施术者魔力反冲震得吐血,贸然加快或是放缓吟唱过程亦是如此。

因此这种超魔技巧的适用范围并不广:小规模战斗压根不需要那么大的作用范围,也没那么多时间浪费给你唱咒;大规模战争兵贵神速,广域施术的魔力波动太过明显,敌军阵营中的施法者也不是傻子,察觉对手阵中有人在准备广域杀伤魔法,机动部队随便挪个地就完事了。而且由于不能自主选择法术释放的时机,如果非要拿广域施术去折腾些即时杀伤魔法,调度稍微出现差错或变数可能就出现类似误伤友军区域、敌人还没抵达目标区域就遭烟花洗地、或者敌人都撤光了广域魔法才姗姗来迟,等等。

所以广域施法的最佳适用环境也就两个:要么己方兵力占优将敌人团团包围在据点中动弹不得,被大规模轰炸也只能硬着头皮撑着——不过说实话,有能力进行广域施法的魔法师怎么来说也有接近八环施法者的水平,与其浪费整整一天时间就为了给中低阶的魔法扩展射程,还不如直接按部就班正常施法,效率和应变性还要高上许多;

要么干脆提前在埋伏区域准备那些可持续时间长的环境魔法,比如酸雾术、地陷术、黑暗术、霜冻术什么的,以逸待劳。由于广域法术难以彻底驱散,一旦敌军误入并遭困就得被迫持续在不利于战斗的恶劣环境下作战,同时创造广域环境法术的施法者毋需提供额外的魔力、也不需要将精神集中在环境法术的维持上,所有的花费在法术完成后就已经结算完毕,尽可腾出双手全力杀伤敌人,事半功倍。

而环境二正是我们目前面临的情况。

黑暗术其实是个非常无害的魔法。对正常人而言,太阳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四周都被深邃诡秘的暗影环绕、甚至灯火的光芒都被无形的黑暗吸走变得黯淡无光,意志不坚定的人难免惊慌失措,甚至可能觉得世界末日快到了。但对稍有法术辨识力的人来说,单独的黑暗术简直无害的可以一笑置之,就算不用各种各样能够提供黑暗视觉的感知辅助魔法,你就是在黑暗中老老实实原地歇息个一两天也不会少半根头发。

不过跟这个无害魔法搭配的后手可能就没那么好笑了。黑暗术的用处一般有两个,一是压制对方视野,二是通过遮蔽日光从而让某些惧怕阳光的异端生物得以在不遭受减益惩罚的环境下自由行动。

若是面对大股军队,施展广域黑暗的意图还可以说是单纯为了干扰敌方视线从而隐藏己方兵力调动,但我们这边满打满算就四个坐六看七的准高阶职业者,而且个个都拥有黑暗视力,如果敌人是冲着我们来的,他们的当务之急是迅速抓住目标人物、而不是在绝对优势兵力下隐藏己方踪迹,把方圆十几英里的地面折腾得伸手不见五指,到底是逃跑者比较难受还是找人的一方比较难受?

姜姜和伊莎贝拉确定了施法者是血月衰亡的导师,那他们的用意就非常明确了——创造大批见不得光的仆从逐寸搜寻我方所在地,不死生物自有一套独特的追敌手段,因此并不是那么畏惧黑暗环境下的视野丢失,同时大部分亡灵仆从位于日光下都会遭到或多或少的伤害或削弱、位于阴暗环境下反而如鱼得水,正是广域黑暗术的最佳适用场合。

而什么类型的不死生物是最害怕光亮的?

灵体。

当食尸鬼、骷髅士兵或是拼接尸嵌之类的低等仆从暴露在阳光下时,固然会因为对阳光中磅礴正能量的不适而感觉到灼烧般的疼痛感、士气衰减,具体战斗力大概会下降一到三成不等,总体来说伤害并不严重、更不会遭受什么致命的打击。

但虚体生物没有可供充当屏障的实质躯体,当阳光从它们半透明的身体穿过时简直就是负能量与正能量的零距离对冲碰撞,造成的伤害与痛楚可想而知,低阶怨灵在正午的阳光照射下甚至有魂飞魄散之虞。所以僵尸骷髅什么的偶尔在白天游荡并不足为奇,但是你几乎见不到缚灵之类的低等怨魂会选择在日光下现身。

而灵体的感知与搜索效率是同阶的不死生物中最高的,这是促使我们迅速放弃临时藏身所的重要原因。我们已经是两次在专精灵魂学的施法者面前暴露踪迹了,缩在一个既不隐蔽又无坚实屏障的狭小地窖里等着一名亡魂之主魔导师找上门来,无异于自掘坟墓。

当然,在敌人已经放下了黑暗帷幕后贸然逃跑也可能正中对手下怀,但至少能占据部分主动,也许那名亡魂之主导师暂时未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我们几个小角色身上、也许由虚体亡灵构成的封锁线还未能完全成形,如果行动够快,也许能抢在陷阱完成的前一刻逃出广域黑暗术的作用区域,毕竟当我们从藏身地钻出来的时候离五名血月助教被击败还不到一天。

原本的计划是尽可能为队伍成员施加反制追踪与侦测的法术,再在沼泽人的指引下一路避开可能的搜寻者尽快前往安全区域,即便真的不幸撞上了血月衰亡的导师阶级,纵使打起来毫无还手之力,跑路的机会总还是有一两分的。

截至目前的境遇无情的粉碎了过于乐观的设想,以伊莎贝拉的学识都没想到我们会碰见这种诡异的情况——不管怎么走,一行人始终像是在迷雾中打转,随便选择哪个方向,最后一定会碰见相同的断壁残垣,光是站在废弃村镇的入口,就能感受到如冰窟般寒冷浩瀚的负能量和宛如实质般浓稠的刻骨怨气,傻子都能猜到在里面等着的东西绝非善类。

金发沼泽人一向引以为傲的“真实视野”在此地也失去了作用——更准确地说是有心无力。

并不是眼前的幻象高明得连她的眼睛都完全无法看破,而是一旦伊莎贝拉试图集中注意力破解当下的迷局,就会被无数枉死者临终之前的惨烈场景给覆盖住了视野,不但完全没办法仔细观察破绽,还会害的她头痛眩晕、泪流不止,破局也自然无从谈起了。

金发沼泽人再次尝试专注的盯着面前的死寂小镇,片刻之后就低头用手掌捂住眼睛、很是痛苦的喘息了一会,“又是大型唤灵法阵。”她一边干呕一边断断续续说道:“绝对是灵魂学大师做出来的好事,之前误以为广域黑暗术只是为了方便让怨灵仆从搜寻我们,实在是小瞧她了。我的猜测是这样的,血月导师同时将囚魂法阵和一部分空间魔法……与幻术结合在一起,只要误入了作用范围边缘,就会像靠近水中的旋涡般被慢慢吸附过去,蝮蛇城的隐匿法阵就是采用了类似的原理,所以我们怎么都走不出这片雾……”

“本来只要给点时间,我还是有办法找到一条正确的路,但是设下这个法阵的导师为了防止术被轻易破解,加入了反制措施。她应该是又杀了一些人,然后拿新死者的残留执念建立了防御机制,只要有人试图破解这个唤灵法阵就会自动遭受怨灵反噬,强迫敌人只能用硬碰硬的暴力手段出阵。很少有人能站在摄魂大师的主场上跟他们比拼魔力储备,毕竟亡魂之主能从每一个囚禁的灵魂身上汲取最大限度的能量……”

也就是说以我们此时的实力肯定是没办法全身而退了。

说话间,雾气弥漫的破旧城镇又显得高大了不少——不,并不是建筑本身的体积增长了,而是它凭空中又悄悄靠近了观察者百十英尺,我们和这座“鬼镇”之间的距离好像被无形的大嘴悄无声息地一点一点吞吃殆尽,我回头望了望之前一直在绕圈的树林,毫不意外的发现原本可供数人轻松穿行的林间空隙已经完全消失了,层层叠叠的枯萎植被将后路完全遮蔽覆盖,彰显出一副“拒之门外”的强硬态度。

稍一挪开视线,横亘在大家面前的断壁残垣就又趁机悄悄推进一段距离,此时连坍塌房屋上每一片砖瓦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周遭的雾气越发浓稠厚重起来,我几乎能听见幻象背后万千亡魂的哀嚎与怨恨呼喊。

在这次寻找叛逃血月学徒的行动中,所有的安排和打算中从来不包括正面迎接一名货真价实死灵导师的怒火,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我们以为血月衰亡导师的实力只是比几名助教加起来稍高一筹,实在是犯下轻敌的大错。

残旧小镇的幻影还在继续前移,马上就会将众人全部吞没。姜姜握紧了手上的战斧,金发沼泽人用亡灵语低声呢喃了几句咒文,从包包中取出了一柄号角、一只骨杖、一串狼牙项链,然后不顾怀中黑色毛球的挣扎反抗,把某只聒噪的小猫塞进了空间包的最里层,她也明白这一仗不会像之前那般容易打发。

赛拉放松手臂让破旧的掘墓铁锹拖在地面上,瓷器般冰凉白皙的小手则捏住我的袍袖,纤细的身体因为兴奋和面对强敌的本能恐惧在微微颤抖不已,我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以示安慰。

空中浮现出许多半透明的,模模糊糊的形体,看上去就像由是一团潮湿的雾气组成的,大体组成朦胧的人形,但被怨怒所扭曲的面孔看起来更像是丑恶的面具。怨灵,敌人的先锋军已到。

“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在不断推进的幻境吞没队伍之前,我轻声说道:“都很高兴认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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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夫乔尼把腕上镣铐的支撑重心换只手,避开磨破皮的部位,初次面对修德兰入侵军的惊惶与恐慌已经随着数日的奔波淡化,取而代之的是被迫昼日昼夜急行军的惫倦与困惑。

虽然村庄和城镇中的存粮财物被洗劫一空,但修德兰人居然没有杀我们,也没有刻意的烧毁房屋和田地,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他暗自琢磨着,不是说面目狰狞的黑衣军走到哪,焦土和尸体就覆盖到哪吗?

最奇怪的是他们居然还花费药水和魔力帮俘虏中的伤员治疗……虽然药水是稀释的廉价货,魔法也只大体治到保住命的程度就为止,肯定也比放任自流强。那些黑衣军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肠了?

若要说把我们全部都抓回修德兰当奴隶,押送俘虏营的人马就应该掉头沿着凯茵斯河返回黑色国度境内,干嘛还沿着前锋军的辙印一路向前,这是要拿我们当随军劳工?

呵斥和鞭响让健壮渔夫停止发呆,赶紧迈出几大步跟上前排的步伐,短暂停滞的队伍才缓缓恢复了流动,靛蓝皮肤的半恶魔骑兵怒视罪魁祸首良久,尖端带刺的皮鞭终归还是没有挥下来。它最后用恶魔语骂了几句脏话,策马前冲直奔莫名发生推挤的位置,这次干净利索的一鞭直抽在挑事者脸上,登时皮开肉绽。

乔尼呼出一口气,庆幸自己的好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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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旗帜在被攻陷的城堡上缓缓升起,阿勒赛斯第四军团的将士们齐声欢呼。跨入伊兰雅境内中线集团军立刻以难以想象的机动力千里奔袭,沿途守军一触即溃,铜墙铁壁的哈维尔堡垒在猝不及防下也被一举攻克。哈维尔的陷落预示着阿卡迪亚省的咽喉成为西面攻势的桥头堡,在心脏部位被钉入一根致命的尖刺后,西部防区已经门户大开,伊兰雅军将无法在西境森林组织起有效的稳定防线迎击朝臣艾德薇·幻梦的北部集团军与术士大师伊维尔·焚林指挥的南部集团军——尽管相较于中线主力军而言这两方显得进展缓慢。

向东进军,洗刷剑杖战争的耻辱!

向东进军,拿取你们应得的战利品!

向东进军,给这个野蛮而未开化的国度带来文明与秩序!

影法师雷纳德斯伸手关上窗户,将激昂的军歌声挡在会议室外。和大部分影法师一样,这个绿发灰眼的年轻副官穿着毫无点缀与装饰、比最昂贵的黑天鹅绒还要深邃的纯黑法袍,从皮肤、眼睛到头发都呈现一种蒙尘般的青灰色,手握影界植物编织的扭曲长杖,语言和动作中表现出不符合年龄的阴沉与谨慎,她可不像其他军官那样高兴:“在有间谍从内部打开城门协助和绝对优势兵力的前提下,我们的战损比依然达到了一比三,城门被攻破后铁蔷薇军团还成功撤走了一部分残兵。这场战争没那么简单就能结束。”

头戴狰狞铁盔的灾裔骑士点点头,同意她的判断。元帅梅诺·黎明克星在担任德斯威曼王国禁卫军队长时就战功卓著,在阴影议会试图将这个数万平方英里的小国并入自己的版图时她的英勇无畏更是让人动容——她几乎是凭着一己之力挡住了萨瓦兰托军团的两个整编营,坚守了五天五夜才因寡不敌众被俘。就连入侵的修德兰部队都被她的惊人勇气与魄力所折服,并未杀死或羞辱俘虏,而是把她当成珍贵的战利品般恭恭敬敬、完好无损的献给大女皇莉莉维尔。

期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但结果则是显而易见的:仁慈的大女皇饶恕忤逆者的性命,允许德斯威曼省保留自治权和王室头衔,所有曾起兵反抗阴影议会法令的叛军逆党皆被赦免、并被赋予修德兰王国合法居民权,德斯威曼御前禁卫军队长梅诺·斯卡维则被并入第二议员麾下噩梦铁卫序列,并赐名“黎明克星”。

噩梦骑士梅诺对自己目前的职位其实是不太满意的,作为莉莉维尔的直属禁卫军,噩梦骑士的首要职责是保护大女皇陛下不受任何人的伤害,而不是远离皇宫数千里四处南征北伐,这也是第二议员阁下从来不参与任何派系纷争与外部战役的原因,因为任何所谓的利润、收益、土地和军队都不可能比阴影大女皇本人的安危更重要。

噩梦骑士是莉莉维尔陛下身边屏障与坚盾,是如同磐石般屹立不倒的最后防线,而不是用以征服的利剑与长矛。

但命令就是命令,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高大的黑色骑士叹息一声:“把地图拿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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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圣骑士自虚无与空洞中睁开双眼,脑海中一片茫然,但随后剧烈的窒息感很快让她挣扎咳嗽、并清醒了过来。接着塔莉斯发现自己似乎跌落进了一个深不见底又满是恶臭淤泥的涵洞中,被深黑色的恶心物质盖了满身满脸。

她吐了一阵子,用手使劲擦去脸上、眼角和呼吸孔周围的烂泥,这下稍微好受一些了。

刚迈出一步,靴底和脚踝处传来的吸附力差点让她一个趔趄跌倒在泥潭中,很快,神眷者塔莉斯发现自己的双脚似乎在原地生了根,丝毫动弹不得,同时蠕动着的黑色软泥还在将她往黑暗深处拖曳。

女圣骑士尚能保持镇定,伸手拔剑,却发现从不离身的神剑“断罪”消失的无影无踪,同样销声匿迹的还有她的附魔盔甲,此时此刻红发骑士周身只剩下朴素的蓝色连衣裙,看起来与普通的平民别无二致,年轻神眷者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因为此时的狼狈处境,而是这衣服……与那天的一模一样,就连袖口的破损处和衣领处的独特针脚都分毫不差。

哪一天?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问道。

塔莉斯垂下头。我失去一切的那天。

那天是自己的生日,姐姐提前两个小时出门值班,这样才能按时赶回家吃晚饭,父亲和母亲抓紧时间准备晚宴的菜肴和礼物,自己一个人在卧室中玩耍得累了,就稍稍歇息了一会。

而当她睁开眼睛、从卧房中走出的时候,她看见的是燃烧的客厅、倒在地上的双亲,和正在从血泊中的尸体手上抢走长姐心爱的宝剑“辉煌”的人。

粘稠的潭面在变得平整、光滑,最后如同银镜般反射出清晰的镜像——在火场中,一个穿着黑红色盔甲的瘦削女武士,她的脸上戴着一张僵硬空洞的白色哭泣面具,腰间分别佩戴着两柄细剑,此时手上正拿着滴血的第三柄武器——辉煌圣剑。

“是你!”红发女骑士吼道,甚至忘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不管不顾的奋力扑向那个镜影。

“狩刃者”林赛克,杀人凶手!

毁掉她家的不是什么发狂的狼人,从来就不是。狩刃者林赛克,一个日蚀之女,一个杀手,一个冷血的变态。一个无辜的家庭被屠灭,仅仅只是因为她看上了长姐手中的稀有兵器。

幼年的塔莉斯毫无反抗能力、即便她如同一只幼狮般愤怒吼叫着冲向足有她两倍高的不速之客,得到的也只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剑。若不是赶来救火的提雅巡逻队及时把她抱出火场,她的下场会和其他受害者一样——被炽热的火舌烤成一团不成人形的焦炭。

维多利亚大主教怜惜塔莉斯的遭遇,在自己的私人宅院里收留了她,把她健康养大,还屈尊降贵收她为徒,这份恩情永世难报。

塔莉斯心中旺盛的怒火和仇恨让她如饥似渴的学习神术与剑技,进展神速。但当数年她学艺有成、准备让仇人血债血偿的时候,昙花一现的“狩刃者”突然又在伊兰雅境内销声匿迹了,好像从来就不存在过一样。

这让她胸中的怒火愈发旺盛,胆小鬼,懦夫!她恨不得将林赛克开膛破肚,但一个无法被找到的人也是无法被杀死的。塔莉斯为此郁郁忧欢了很长时间,但依然还是无可奈何。

但今天却又见到了那张可恶的脸,旺盛的恨意和怒火快把她点燃了。

“冷静,那不是真的。”长姐的遗物冷漠的“说”道,狂怒的女圣骑士差点将胸前的挂坠吊链硬生生扯断:“我不需要你一直告诉我该怎么做!”她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不过是一块宝石吊坠,你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吗?”

散发着淡淡荧光的蓝宝石不为所动:“那才是真的。”它冷冷心灵感应道,“危机还未解除,好自为之。”

镜面的倒影为之一变,带着面具的女武士如同泡沫般破裂,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骇人的景色——荒芜的村镇中,数不清的鬼魂四处游荡徘徊,一道亮的耀眼的紫色光柱直冲云霄,仔细观察会发现那道所谓的“光柱”是由无数半透明的痛苦面孔凝聚而成的,而站在魂柱底下的是一名穿着艳丽紫袍的高挑唤灵师,三名鬼气森森的重甲骑士,一名穿戴古怪拘束器和外接铁爪的光头女性,以及一名面色灰白、双眼无神的红发金甲圣骑士……那是……我?

塔莉斯像是不认识般审视自己的双手,刚刚才勉强擦拭干净的皮肤此时又覆上了零零星星的淤泥,不用看就能通过触感察觉自己的脸部和脖颈处也是,这些黑色物质并不是单纯的烂泥,而似乎是有生命的——并且还在不断渗入自己的肌肤,唯有佩戴着蓝宝石吊坠的位置,淤泥在自发的退却。

女圣骑士像是明白了什么,她伸手握住胸前挂坠,附着在手背和臂膀处的黑色物质开始逐渐剥落脱离,但很快更多的淤泥从下方蠕动爬行补上了被驱散的位置。

“我被血月衰亡的人抓住了……是的,黑暗,我不小心在黑暗中迷路然后遭遇了偷袭。这是……囚魂术吗?万魂使想把我做成一具活生生的死亡骑士,她差点就成功了,是这个……护住了我最后的意识。”塔莉斯逐渐理清了此时的状况,“但它还没强大到能让我彻底摆脱摄魂法术的控制,我该怎么……”

“把握时机。”蓝宝石吊坠的语气变得温和了一些,但说出的话反而更加没头没脑。时机?什么的时机?

镜面中的“万魂使”阿纳斯塔停止了施法,转而把视线投向某个空无一物的方向,三名死亡骑士和“塔莉斯”的视线也跟随而去,接着红发女骑士愕然的发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机会只有一次。把握时机。”来自长姐的遗物加重语气重复道,随后便陷入了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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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啦——”门后传来甜腻的人声,然后四周的缝隙开始涌出不断冒泡、散发着令人作呕腥气的血肉黏液,通灵主宰萨瑞斯忍不住厌恶的扭过头去。

不洁者阿克西亚像是闻不到气味般毫无反应,导师沃卡哈姆讪笑着用足有正常人三倍长的指头捂住了下半张脸,坐在吊灯上、戴着一张惨白面具的黑红甲武士则一直保持沉默。

“就我们五个,真的搞得定吗?”绿袍的半蛇人问道,银白长发的通灵主宰打出一个响指清洁空气,不以为意的拍拍手上绘有破碎骷髅标记的黑色死灵书:“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女人身旁只会有两个八阶上下实力的扈从,维多利亚本来就是三大主教中最弱的一个,我一个人就足以跟她战成平手。”萨瑞斯·末日祷言语气轻松:“阿克西亚负责火力压制,沃卡哈姆给出致命一击,若是大名鼎鼎的林赛克名实相符的话,光凭她自己就足够解决掉扈从骑士的问题了。”

“——还有——军队——”从门缝中挤进来的“血肉蠕虫”友好的补充道,通灵主宰的笑容消失了一瞬间:“还有军队。”她咬着牙重复道:“我相信你能搞得定,玛丽芙尔。”

“——没问题——”导师玛丽芙尔像小孩子那样咯咯笑个不停,这生物看似全身泛着一层淡淡粉色的人类,稍微靠近点就能发现它的身体全是由融化的血肉拼凑而成的,结构与软泥怪相仿,黑洞洞的眼眶内空无一物,裂开的狭长大嘴中没有任何牙齿存在,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红黑盔甲的女武士一跃而下,她左右两侧的大腿上挂着七把风格各异的长剑与细剑,其中最显眼的是一把闪耀着暗淡金光的圣骑士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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