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尼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心里却往下一沉，对方行动得比想象中还要快。如果王子已经开始联系其他的国家进行贸易，自己手里的筹码就又少了一份。他原本打算游说父亲打破洛丹伦对奥特兰克的封锁，同意以低于正常价格三成的金额来收购矿石，这样仍然有赚，更别提珠宝这种打磨后身价能翻上好几倍的奢侈品。可惜这门垄断生意不是他说了算，也不是家族说了算。仅仅在洛丹伦王城有六家贵族，得不到多数同意的话，就无法形成决议。
但他们偏偏反应迟钝，以为局面还和之前一样……又或者，矿区那点产出不值得他们费太多心思关注。反正其余五家无动于衷，父亲也是自信满满地回绝了自己。其实他们大错特错，矿区产出少的主要原因是这种物物交换的模式，如果变为正常贸易，出得越多赚得越多，到明年矿石产量很可能会上一个台阶。
若按之前的垄断方案来谈，十有八九，不对，是肯定不可能实现了。玛尼心想，从空荡荡的码头堆场就能看出来，王子没打算再让这些石头去换劣质的小麦，他已经在联系其他买家了。
如果仍要把持住这条贸易线，三成折价是他最后的筹码。铁炉堡与奥特兰克的距离使得矿石运输费用增高，而且铁炉堡还不止一个矿石来源点，他们开出的价格很可能比市场价低出一半。至于库尔提拉斯和激流堡只会开得更低，这样王子或许会同意仍由洛丹伦来垄断——特别是宝石贸易。
但问题是，自己若擅做主张签下合约，父亲会认同吗？其他五家呢，会觉得自己此举简直是向大使馆投降，将家族利益拱手出让吗？
毕竟在他们眼中，大使馆依旧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弱鸡，予取予求的放牧场罢了。
两人慢慢渡到位于大使馆东南角的城堡前，玛尼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这一次比较正式，而且此处已换了主人。
卫兵见到大使凭证，立刻进去通知领主。
奥特兰克王子艾利顿.温布顿很快召见了玛尼，当两人被引进会客厅时，王子已经在主座上等候了。
“大使先生，请坐。”
艾利顿拍拍手，让侍女端上丰盛的餐点。有烤全鸡、蘑菇炖野猪腿、黄油面包和一大盆蔬菜汤。显然奥特兰姐属于贫穷的国家，但皇室子弟的个人享受也没有丝毫折损。
玛尼自然不会客气，他可是从北部海岸星语兼程赶过来的，从北部走水路到大使馆，即使顺风也需要两天；如果是多桅多浆的货船，则更慢，需要三至五天。船上没有厨房，一般是吃自带的干肉条或小麦饼。看到着热气翻腾的菜肴，他觉得自己口水在喉头涌动。
不过多年的贵族修养让他依旧保持了完美的用餐礼仪，相反殿下的吃相要差很多——特别是刀叉的使用上。玛尼注意到，除了切肉时王子会用到餐刀，其他动作都是用一双小木棍完成的。而且看上去……两根木棍竟比叉子要方便上许多。
“你觉得怎样？”用餐快结束的时候，艾利顿忽然问。
“呃，什么？”大使一时没回过神来。
“这个，”对方摇了摇手中的木棍，没等玛尼回答，又径直说道，“一把铁餐叉，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奢侈物，更别提银叉了。而用手直接抓着吃，则很容易把脏东西一起吃到肚子里去。病从口入，你知道吧？”
大使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不太明白病从口入的意思，但根据前一句的理解，大概是指脏东西粘在食物上吃下去容易得病。不过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啊，也没见谁因此病死了。
“一对橡树棍，在银松森林里要多少有多少，既干净又易得。我打算在那里推广这个，”王子抿了口酒，“当然，现在我的领民几乎没有什么肉可吃，可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玛尼松了口气，这句他还是明白该怎么接的。例行性地表示了赞同和祝福后，他心底却不以为然。让领民都有肉吃？简直异想天开，就连洛丹伦都远远做不到这点，更何况奥特兰克这荒僻之地。
腹诽归腹诽，宴席仍是要吃的。
正餐气氛还算融洽，王子没有谈到矿石，他也不便多说什么。
当王子吩咐侍女换上饭后甜点时，玛尼试探性地提道，“殿下，根据以往的惯例，今天应该是交割矿石的日子，可我并没有在码头堆场看到任何矿石。”
艾利顿放下手中的小木棍，点点头，“很不幸，前阵子奥特兰克矿洞发生了塌方，这一个月来我的人都在试图恢复生产。然而坍塌处的碎石仍未清理完毕，按这进度，矿区开工只怕要拖到明年了。”
塌方？玛尼愣了片刻，这么巧？但他很快意识到，对方没必要骗自己。不然去奥特兰克转一次就清楚了，撒这么明显的谎等于是在打自己的脸。
“那……之前两个月的？”
“不太多，按惯例，那么点石头养不起我的领民。”艾利顿在惯例一词上加重了语气，“大使先生，你应该还记得两年前的大雪吧？”
玛尼当然记得，持续了四个月之久的严寒让奥特兰克近两成人民饿死，原因就在于洛丹伦的六大家族贵族贪得无厌。贵族内部也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甚至有人要求事后处罚一个替罪羊。但最终这起事件不了了之，只因为他是某公爵次女的丈夫。
现在被王子提起这事，玛尼心中升起了不妙的感觉。
“这一次更糟，”艾利顿叹了口气，“如果按之前的方式交割，恐怕只能换到两个月份额的小麦。我的人民撑不过冬天，先生，过去的贸易方式必须废止。”
玛尼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并不是专业的外交家，面对如充分的理由，他实在挑不出问题，只好先拖延道，“殿下，我对此事表示遗憾，这一次绝不会再重演之前的悲剧，我会让六家共同出借一个月的粮食，您的子民可以等来年恢复生产后慢慢偿还。”
“我卖给铁炉堡的话，可不用什么慢慢偿还。”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