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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他’是男的

塔蕾莎发着高烧,噩梦连连,梦中有长了翅膀的黑影。

“你不想唤醒青铜龙之怒,对吧?”

她在一个长长的大厅里走着,上方是高高的石拱。她无法转头,不能回头。在她前方极远之处有一扇门,因为距离的关系,显得相当微小,但她依旧看得出门乃是漆成红色。她加快步伐,赤裸的双脚在石地板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血印。

“你不想唤醒死亡之翼,对吧?”

她看见阳光洒在生意盎然的海岸上,空气中充满泥土和死亡的气息。风吹草动,碧浪荡漾有如汪洋。艾利顿用健壮的双手环抱住她,抚弄她的长发,凝视着她美丽的眼睛。天上的星星含笑俯视着他们,赤日和繁星。“家。”她轻声细语的同时,星星不见了,巨大的翅膀横扫天际,世界起火燃烧。

“……不想唤醒巫妖王之怒,对吧?”

阿尔萨斯的脸憔悴而哀伤。“死亡骑士不是死掉的骑士。”他边告诉她,边伸出灰暗的手,伸向一把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长剑。冰雪夹杂着怒风袭向大地,如鹅毛一般在天地废物。前一刻他还有血肉,紧接着便开始消逝,肌肉失去颜色,比风儿还要无形。“死亡不是结束。”他的声音如一缕轻烟,去唤醒了天地间无数的尸山骨海,接着他便消失无踪。她感觉到身后紧迫的黑暗,而那扇红门,却是越来越远。

“……不想唤醒将军之怒,对吧?”

布莱克摩尔站在她面前,厉声尖叫:“你这个小小鸟,你永远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不准你和那个小王子暗结连理。我才是统治整个大陆的王者,我会得到王冠!”融化的钢铁像蜡一样从他脸上流下,烧出条条深陷的凹痕。“我是天赋神王!我会得到王冠的!”他厉声嚎叫,眼睛暴突出来,宛如胶冻,流下他焦黑的双颊。

“……不想唤醒青铜龙之怒……”

红门在前方,好远好远,但她可以感觉到背后冰冷的气息朝她袭来,假如她被抓到,就会陷入比死亡更恐怖的境地,永远在无边黑暗中孤独地哀嚎。于是她开步快跑。

“……不想唤醒黑龙之怒……”

她感觉到体内的热气,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她的身体里燃烧。黑龙王的儿子生得高大威武,有古铜色皮肤和金色的头发,以及杏仁形状的紫罗兰色眼睛。他一身黑衣,负手而立,站在黑石组成的山顶,俯瞰着脚下燃烧的大地。他对她微笑,朝她伸手,然而当他张开嘴巴,吐出的却是滔天烈焰。她看见他的心脏正在胸腔里熊熊燃烧,只一瞬间,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有如万千暗影光芒,他变为龙的形态,眼睛的瞳孔竖了起来,像大蛇。她想要哭泣,但却无法呼吸,她的泪水一碰肌肤,竟立即化成蒸汽。

“……唤醒蓝龙之怒……”

魔法造物罗列长厅两侧,穿着古代君王的褪色服饰,手握淡色火焰剑,他们的头发有的银色、有的金黄,有的亮如白金,眼睛则是蛋白石、紫水晶、电气石和翡翠的颜色。“快!”他们高叫,“快,快跑!RUN!”她拔腿飞奔,每次落脚,都融化了石地板。“快跑!”魔物齐声呐喊,她跟着尖叫,往前扑去。剧痛有如一把尖刀,划过她的背脊,她只觉自己的皮肤被撕扯开来,闻到鲜血蒸腾的臭味,看到巨大翅膀的阴影。然后,塔蕾莎.福克斯顿飞了起来。

“……唤醒……”

红门就耸立在她面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长厅变成周围的一团模糊,冷气自她身后退去,石地板也消失不见。她飞越过多海岸,越飞越高,任绿海在下方波荡,世上所有的生物都在她的翅膀阴影下亡命奔逃。她闻到家的味道,见到家的景致,在门的那边,有茵绿田野和石砌大房,有温暖她心房的怀抱,就在那边,那是海中之国,库尔提拉斯。她猛地打开门。

“……弟弟……”

看见的是萨尔,身穿漆黑盔甲,骑着相反颜色的巨狼,在头盔的狭窄眼缝内,有火焰熊熊燃烧。“最后的萨满。”萨尔在微弱低语,“最后的,最后的。”塔蕾莎揭开他擦亮的黑面罩,发现里面的那张脸,竟然是她自己。

在那之后,长长久久,痛楚,体内燃烧的熊熊大火和低声细语的群星,覆盖了整个天地。

她骤然醒来,嘴里有鲜血的味道。

“不。”她呻吟道,“不要,求求你!”

“塔蕾莎?”阿尔法凑过来,像一个守护女神。

帐篷沉浸在黑影中,寂静而封闭。无数碎片的灰烬自火盆向上飘散,塔蕾莎的视线跟着它们穿过上方的排烟口。飞啊,她心想,我有了翅膀,我会飞了。然而那究竟只是惊梦一场。“救救我。”她小声说,挣扎着想站起来。“请给我……”她的喉咙沙哑刺痛,想不起来自己究竟要什么。为什么痛得如此厉害?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被撕成碎片,又再重新组合。“我要……”

“是的,我马上去。”说完阿尔法便飞奔出去,大声喊叫,帐里则空无一人。塔蕾莎想要……某件东西……某个人……到底是什么?她知道这很重要,世界上只有这件事最重要。她翻过身,用手肘支撑身体,与纠缠双脚的毛毯搏斗。移动好难好难,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我一定要……

他们进来时,发现她倒卧在地毯上,正朝门口爬去。艾利顿把她抱回丝床上,她虚弱地抵抗。从他的肩头后方,她看到了一个高挑倩丽的身影,以及那张精致阴柔的脸。“我必须。”她试图告诉他们,“我一定要……”

“……睡,亲爱的。”艾利顿说。

“不。”塔蕾莎说:“求求你,求求你。”

“一定要。”他为她盖上丝被,也不管她浑身发烫。“好好睡,赶快好起来,回到我们身边。”接着,那魅力的身影出现了,她拿着一个杯子靠到她唇边。她尝出里面酸牛奶的味道,还有另一种浓而苦涩的东西。温热的能量流过她的下巴,补充着她消耗殆尽的身体,她麻木地吞了下去。于是营帐渐渐黯淡,她再度入睡,这回没有做梦,而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汪洋上漂浮,恬适而安宁。

过了一段时间——一个晚上,一天,还是一年,她不知道——她再度醒来,帐里一片漆黑,外面劲风吹拂,丝质帷幕有如飞翅般啪啦作响。这次塔蕾莎不再挣扎起身。“水。”她叫道:“水。”艾利顿立刻出现。“我的喉咙好干。”她说,“好干、好干。”于是他拿来了泉水。这水温热而无味,但塔蕾莎却饥渴地喝个精光,并想多要一点。

阿尔法浸湿一块软布,擦拭她的额头。“我生病了么?”塔蕾莎说。王子侍卫点点头。“病了多久?”湿布很舒爽,但精致的脸上毫无表情,她凝视了“她”一眼。“不算太久。”侍卫小声说。

“她”身上穿的衣服好漂亮!塔蕾莎看着“她”衣服泛出的丝绸的光芒。

“‘她’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塔蕾莎的眼睛忽然有些黯淡。

艾利顿拿水回来,“喝吧。”他边说边再度抬起塔蕾莎的头就着杯子,不过这次杯中是热红酒,好甜好甜的酒。塔蕾莎喝完以后,躺了回去,听着自己轻柔的呼吸,只觉四肢沉重,睡意又袭上心头。“我要……”她喃喃道,声音含混而模糊。“我要……我要抱……”

“要什么?”侍卫问,“女士,您要什么?”

“我要……晶……魔力水晶……麻烦你……”她的眼皮沉重如铅,而她太累太倦,再没力气张开它们。

待她三度睁眼,一缕金色的阳光正从帐顶的排烟口直射而进,而她的手里紧紧各攥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红色魔力水晶。是根据地火山出产的那种,通体暗红色,有金黄和青铜的魔法条纹,塔蕾莎可以感觉到水晶所散发出的热度。在丝被之下,她全身覆满一层晶莹的汗水,这就是魔法的力量吧,她心想。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晶体表面,沿着缕缕金黄挪移,感觉到水晶深处有能量在跃动着、伸展着遥相应和。她并不害怕,所有的恐惧都已经随着高热焚烧殆尽了。

塔蕾莎摸摸额头,汗水之下,皮肤凉凉的,高烧已退。她逼自己坐起来,虽然有点短暂的晕眩,头还很疼痛,但她觉得体力已经恢复。身边的女仆听到她的响动,急忙跑来。“我要喝水。”她告诉她们,“帮我拿瓶水来,越凉越好。再拿点水果,我想吃月莓。”

“遵命。”

“我要见殿下。”说着她站起来,女仆拿了一件沙丝长袍给她披上。“还要洗个温水澡,还有……”

“一件和之前那个女孩一样的衣服。”

“可是……”

“难道没有了吗?”

“可是……他……”

“他!?”

“是的,‘他’是男的。”女仆脸红扑扑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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