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子门被轻轻推开，酒楼里的一个小厮点头哈腰地走了进来，上来就拱手唱了个肥喏。“客官，小的进来给汤桶换一换热汤，这天寒地冻的，热汤一会儿就冷了。”
郑贵睁着一双半醒似醉的牛眼，盯着酒楼小厮，打了一个酒嗝儿，又晃了晃脑袋这才说道：“换什么汤桶，洒家喝的舒坦，汤桶就是不给你，谁也别想抢我的酒。”
“客官，冷酒喝着没的味道，还是让小的把汤桶换过一回。”那小厮一脸为难，面朝着郑贵说话，眼珠子却转来转去，偷偷摸摸地看看李少严身旁。不用说，这是来打着主意看看叶玉莲在不在阁子里。
他偷偷摸摸地四处张望，其实早就发现叶玉莲就坐在李少严身边了，文文静静坐在那里。叶玉莲坐在那里，既没有斟酒倒茶，也没有嬉笑捧场，只是坐在李少严身边，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也不知道阁子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她那一双妙目忽忽闪闪不敢看向门口，两只素手缩在衣袖里。这一切让李少严看在眼里，心中明白叶玉莲她内心的紧张。
扭头看看那酒楼小厮，那家伙还在原地拱手等候，只是不敢上前拿过汤桶。李少严招招手，说道：“不要紧，去拿汤桶换过，再给我们来五碗汤饼，要羊肉汤煮过的馄饨一大盆，热乎的赶紧上来。”
小厮连忙应下，慌慌张张上前收起汤桶，一边收拾还一一边偷偷抬眼看看叶玉莲，像是在确定是否本人。张伯玉和孙阳猜拳行令还说这闲话，就当这小厮不存在，俩人互相使着眼色，心里都有点谱儿了。郑贵也是装醉非醉，趁着酒楼小厮拿汤桶，抢过里面的酒器，一把放在桌上，两手撑着桌子盯着那小厮，嘴里还喷着酒气，嚷嚷道：“快点快点，洒家还要继续喝。”
那小厮跑也似的抱着汤桶逃出阁子，临出门还竟然不忘关上阁子的门，从阁子里面只听到小厮他蹬蹬蹬下了楼梯。外面那个找叶玉莲的债主，也没有再吆喝，像是走远了，又像是选了间阁子入内喝酒了。
孙阳一拍大腿，蹦了起来，嘴里说道：“让我来看看，只怕那人就在间壁，你们安坐，待我探查分明。”张伯玉也放下手指头，跟着郑贵望望李少严，李少严笑着说道：“那你快快的去看个分明再来，一切小心。”
叶玉莲还是坐在那边，一动不敢动，俏生生看着李少严，眉目间挣扎不已，嘴里嗫嚅着半天，想了又想，才说了一句：“李官人，多谢。”
李少严浑不在意，只是摆摆手，自己拿起酒盏，只见里面还有残酒半盏，他也不在乎冷酒寒液，轻轻摇动酒盏，嘴角噙起一丝笑意，等待着门外的动静。
也不要许久，仅仅一杯茶的功夫，孙阳跑了回来，满脸神秘还带上了阁子的门。他笑着道：“刚才叫嚷的那厮，就在长廊那边的阁子里，叫了好几个歌姬，也不让人唱曲奏乐，喊着要再找几个好看的小娘。”细细听去，只听得熙熙攘攘，还有各色人等的叫嚷走动声音响个不停。
这酒楼也算山州城里一处销金逍遥的好所在，李少严四人只顾着往里进全为了喝酒闲话，几人喝了半天酒，还结识了叶玉莲这样一位说不清道不明的女子。结果到头来，几人都没有留意这酒楼的名号，也多亏孙阳好打听，刚才出去溜达那么一圈儿，不仅看了瞧了也听了问了。
酒楼原来名叫春风楼，取自苏门学士秦观，春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之意，酒楼平日里就许多歌姬，伴唱陪笑陪酒也是常有的事。按说酒楼里豢养的歌姬也不少，那些自来的或者各家酒楼里赶场子卖唱歌姬更是不少。李少严之前碰见叶玉莲委屈被斥的那些酒客，还有刚才所谓的那个债主大呼小叫几句就不耐烦等待了，都自己先叫过花牌点来歌姬陪侍。
四人等了些许时间，只觉得莫名其妙，上楼大呼小叫的那厮怎么不来搅闹，这不白耽误功夫，就连酒楼小厮也不回转换上热酒的汤桶，这是什么道理。想不明白，搞不清楚，李少严抬头看着叶玉莲的粉白脸孔，抓住她因为弹拨琵琶和寒气变得通红的柔荑，也没说话，只是沉默。
张伯玉坐在一旁，浑身不自在，倏地站了起来，张嘴就说道：“兀那店家，甚是无礼，咱们又不会少了他酒饭钱，怎地许久不见上来。”说到气头，还拍起桌子，不耐烦了，使劲跺起脚来，大叫着：“店家!店家！还不快些！”
那边孙阳忙不迭起身拉住张大郎，两人坐下，那张伯玉犹自气鼓鼓的，抱着胳膊瞧着阁子木门。郑贵这许久也没喝到热酒，他倒不着急，拿起筷子拣着羊肉吃。
吃这一闹，酒楼里的小厮却上来了好几个，为首的小厮还是刚才那个说要换汤桶的，他不住地拱手告罪，招呼着其他小厮穿花流水也似的上了五碗热汤饼，又摆上一大碗馄饨。至于那汤桶，也有小厮早就放在桌案一边，就连酒瓶也一一放好。做完这些，几个小厮缩头缩脑就站在一边，只等着吩咐。
“自去罢，为首的那个留下。”李少严发话了，那几个小厮自然也不敢多呆片刻，忙忙乱乱就溜了出去。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又是李少严平淡的话音落下，那小厮苦着脸一步一捱挪了过去。“客官，小的只是跑腿的。”拱手说着这话，小厮也不敢抬头看李少严，闷声闷气的。
“刚才鬼鬼祟祟的，做些什么？快讲！”李少严突地厉声喝问，旁边的张伯玉鼻子哼了一声，举着沙包大的拳头晃了一晃。这小厮战战兢兢，颤声说道：“客官，客官恕罪，小的，小的只是瞧见叶小姐在这，好奇多看了两眼。”
“真的吗？我怎么觉得是来窥探的？还不说老实话！”张伯玉凑过拳头，对着小厮面前空气挥了两下，直唬得那小厮腿上一软，却又不敢说话。
孙阳敲着桌案，排出一排铜钱，指着说道：“说实话，拿了这钱，没你事情。”那小厮看看铜钱，看看张伯玉的拳头，硬着头皮这才说了实话：“那边暖阁的师小员外，素来是大主顾，方才说是叶小姐欠了他家五十贯，要等几位走了才好与叶小姐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