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铁匠说了什么呢？原来，这一年多，在山州城外官道旁市集，他打铁为生，过路客商见得多去了。前些时日，有客人从东边大梁去往关中，闲暇扯谈，说了个大梁众人皆知的消息，塞北冰天雪地里的那女真人，竟然派了使节到朝廷。使节是为了朝贡还是什么，却不知道，大家只是当作新鲜谈资。周铁匠觉得，这俩契丹国的细作，肯定和这事情有关。
李少严想了想，从云州外经过山州到大梁，比从河东或者河北到大梁确实容易，山州这里也靠近前线，但因为山河天险，反倒没有那两地巡查严密。要不是这小辫儿露了行藏，再说朝廷羁縻之地小辫儿打扮的也不少，搞不好就让他们俩混到大梁了，小辫儿还真是不打自招。
众人知道了这些，细枝末节虽然还不清楚，但是心里有了底。郑贵主动请缨，要去拷打审讯柴房里的那俩货。“这俩，交给我来审审，包准一个时辰不到就全交代。”郑贵嘿嘿笑着，还捏着拳头发狠。
“审什么呢，明日还要报官，咱们动用私刑也是有违官非，还是不要管他，就让他们在柴房里待着，等州城里的官儿提走他们。”不想沾染官司的肖陇却是这个想法。肖云不满意了，跳起来说：“折腾咱们半宿，好不容易抓了这俩，不问问清楚多憋屈。”
孙阳倒有个主意，他瞧瞧张伯玉，又看看李少严，然后说到：“我看这俩人现在起了嫌隙，听大哥说，那络腮胡想留,咱们不妨好言相劝。”他又想了一下，继续说到：“至于那二狗子刘贵，咱们就先审审刘贵。”然后又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话。李少严众人听了直点头，都赞同，如此就依计行事。
李少严先去柴房，也不管刘贵，踢了吴震一脚。吴震本来就睡得浅，挨了这一踢立马翻身挣扎站起，双眼怒瞪。李少严面无表情，开口说道：“还挺牛气，来吧，跟我走一趟。”
吴震瞧瞧刘贵，问道：“就我一个？”李少严嗤笑一声，言道：“还想几个？你刚才不是挺能打的吗？快走。”吴震只好稀里糊涂跟着李少严回到厅里。
到了厅里，李少严也不多讲话，解了吴震的绳子，下巴颏儿一扬，示意吴震坐到圆桌边上。之前的吃食早就收了，桌上只有热汤和麻花点心几样，看样子就是给吴震准备下的。吴震抬眼看看众人，肖云还笑嘻嘻地给他了双筷子，他一把接过，甩开腮帮子就大吃大嚼。他吃着，其他人也不说话，只是看着。
吴震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吃个半饱就丢下筷子，脖子一梗，说到：“你们要打要杀，麻利点。”李少严听了也板不住脸了，大笑几声，这才说到：“想多了，大家伙儿不忍你挨饿受冻而已。”
“那我同伴呢，他还在柴房里待着。”“说到这个，好汉容我道个不是，”说着，李少严就站起身唱个肥喏，然后才坐下继续说到：“刚才你俩在柴房里的话，我在外头听到了。”
吴震正要开口，李少严抬手摆摆，又说道：“吴兄弟，你也是个手头有本事的，刚才听你说，不想再回北边。咱们这庄子不大，倒也容得下好汉。你愿意否？”
听了这话，吴震咳嗽一声，赶紧抓起杯子灌了几口热茶，一脸紧张环视着众人。肖云在边上看着，忍着笑给他又斟满了茶汤。吴震这才开口：“请容我想想。”李少严一脸理解，点头道：“那请吴兄弟去后面休息一会儿。”肖陇这边走来，带着吴震走了。吴震一边走一边想，脸上期待和焦虑交织成一团。
李少严看着两人出去，对着郑贵点点头。事不宜迟，郑贵端起汤碗喝了几口热汤，振奋下精神，就去了柴房，解了刘贵脚上的绳子。
“小辫儿，你且跟洒家出来，有话问你。”刘贵一脸茫然，人在屋檐下，只得被郑贵扯着绳子拽着领子往前挪步。郑贵也是个好玩的，故意走一步晃两下，勒得刘贵身上又痒又疼。
郑贵带着人回到厅里，其余众人肃然正坐，只等着看郑贵问话。
“兀那汉子，你个契丹人为何雪夜来犯张家庄，还打晕庄上乡兵，速速道来。”郑贵一拍桌子，大声喝道。
小辫儿刘贵原本还站着发愣，吃了这一吓，连忙跪在地上，开口解释：“我俩是北边镇军派来的哨探。“说着就缩了缩脖子，瞧着没人动弹，这才继续，”听闻南国要与我国内的反贼女真人联手，上头就派了几队哨探，打听清楚何处出兵何时发兵。我们这队路上用的浑脱走山州来，夜里走散了，我俩走了一日摸到这里。”
这倒也痛快，几句话讲完，众人释然，孙阳对着周铁匠举个大拇指，周竞咧着嘴笑了笑。
也不知道众人是何意思，刘贵悄悄打量，发现吴震不在，又开口交代：“我俩只是底下当兵的，身不由己啊，好汉明察。“说着话，就对着李少严磕起头。
李少严看着好笑，不拦他，受了他几个，才说：“你那同伴刚才可不这么说，我们说要送官，他还起手伤人，被我们乱棍打死了，刚才就丢去填了。“刘贵哪受得了这个，一下就瘫在地上，愣住了，连忙说道：”我俩是上头抽来的，我跟那个络腮胡不熟。好汉们饶命一个！“
李少严瞧见吓过头了，清清喉咙说道：”天亮了，我们就送人报官，你呢，就交给州府的官老爷处置，我们就当只抓了你一个。你看如何？“刘贵这才醒过神，连忙说道：”使得使得，小人明白，一切由好汉们做主。“
李少严看看孙阳，后者会意，走过来说道：“走吧，跟我去客房，你擦擦洗洗，让你换身衣服。“刘贵一脸恍惚，跟着走了。
过了片刻，吴震才从厅后小间出来，脸上全是解脱之意。走到众人前，抱拳拱手：“我明白了，从今往后我不再是北国的那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