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雪又飘起，风倒是歇住了。雪花飞舞之处，远方的山，路边的林，雪白一片，李少严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来，拽着皮帽子捂住脑袋。郑贵也停下话语，望着天地间，一时冷场。
“李教头，李兄弟，你这人也是文武双全，年纪轻轻做个教头屈才了，不如跟我去西军，好男儿战阵之上夺个光宗耀祖，岂不痛快。”郑贵突然回了神，说下这一番话，又道：“眼瞅着叛军颓势尽显，年节过去，咱们说不定还有个大阵仗，你也一起赚个功劳，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之前，叛军占着盘山，居高临下，随时可以出击云陇周边，西北一些州县月月示警日日提防，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也是财尽力竭。朝廷若是聚集大军北攻，盘山上的叛军也能凭借盘山险要之地据守，还可以骚扰朝廷大军的粮道，甚至能截断大军的退路。往往是朝廷好不容易举起大军，刚到盘山，就因为粮饷供应不上，要么军将冒险出击，迎头撞上以逸待劳的叛军，动辄损兵折将，大败亏输，要么只能无奈退却，还被叛军追尾截击，丢下粮草辎重狼狈而回。
这朝廷的文官儿搞了个盘山攻势，坚持稳扎稳打，结营寨打呆仗，竟然也是压着叛军步步后退。再有，北边的契丹自家也四处起火没工夫理会叛军，盘山周边的西番也抛弃叛军跟着朝廷的金元大棒走，一时之间，叛军也是无计可施，只能硬捱。
郑贵撺掇着李少严去西军，可是李少严自家知自家事，记忆中就是因为自己上书献策得罪了朝中大佬，人家随手把他差遣消了也就罢了，这次去西军谁知道会不会又撞到那位大佬的枪头上。
两人转过林子，瞧见了张家庄边上那条溪水，漂浮着冰凌，流逝缓缓，磕啦啦作响。溪边土地也是融雪半消，化为泥潭。两人也不去溪边，绕道而行来到庄门外。
庄子门口当值的乡兵，远远看见两人，就高声喝道：“站住，那里是谁？”李少严举着酒葫芦，也大声叫道：“是我！李教头，这位是我带来的客人。”语毕，两人就想往庄里进。门口的那乡兵也没眼色，挡住两人，非要等里面来人才放他俩通过。
郑贵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李少严也脸色尴尬。这俩月偷懒没有亲自训练，雪天又戴着皮帽子，有的乡兵可能就认不出他，这下在郑贵面前露个怯。一时场面僵住了，只好等着庄里来人。
郑贵还在一边打趣李少严：“我听说书，汉朝有个叫周啥，对，周亚夫的，管个叫细柳的兵营，大官家来要进他的营门都不准，人家都说他治军严谨有方。你看你这庄子也经营有方，门外栽点柳树不也是细柳营。”李少严瞪了他一眼，郑贵讪讪道：“夸你好，你还瞪我。再瞪也没我眼珠子大，你看看。”
李少严一时哭笑不得，正看到孙阳跑了过来，一时间竟然看不出他是个跛子。孙阳二话不说，就拽着那乡兵说：“你个二蛋，你也不看看那是谁，那是咱们教头，等会儿再收拾你。”说着，他就对李少严和郑贵唱了个喏，作势要请两人入庄。李少严笑笑，拍着乡兵肩膀，夸奖道：“这冬凌天愿意冒雪行路的本来就少，警醒点对着呢，是个好汉子。急脚阳你也别骂他，中午给他多一碗羊汤，以后门口放俩人，省得没个报信儿的。”
孙阳摸摸自己脑袋，咧着嘴说：“大哥说的对，走走，厅里烧着火龙，暖和着呢。”“你怎么知道我要回来了。““这两天我老在门口溜达，就是怕腊月里他们不把巡值当回事，今天也是巧了，正好碰上大哥回来。哈哈。”郑贵嘴巴闲着半天了，这时候忍不住了，拽着李少严说到：“你也不介绍一下，咱们兄弟也好称呼呵。”
“瞧我，这位是西边来的朝廷官军大官儿，郑贵兄弟。”李少严说着还挤着眼睛。“谁大官儿了，小不溜丢一个。那这兄弟是？。。。”“哦，这是我弟兄，以前山州十里八乡都有名的急脚递，被我硬拉着来这庄上替我训练乡兵了。”李少严一脸轻松地说到。
孙阳心下一暖，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前头带路。快到厅子了，听到里面人声鼎沸，他还大声吆喝，“李大哥回来了，快准备热汤，让大哥洗洗寒气。”厅里的人声顿时一止，一扇门哗啦就被推开，肖云跳着脚就出来了，还笑着道：“李大哥回来了，我们正喝酒耍子。”“李大哥，快进来快进来，你也不打声招呼让我们接你，这天儿冷地。”张伯玉也跟在后面，蒲扇大手伸了过来，拽过肖云，抱着李少严肩膀就往里走，直瞧见里面的周铁匠在圆桌边憨憨笑着，肖陇叉手候在门边。
后面的郑贵咧着嘴笑，也不在意没人理他，跟着孙阳一起走进大厅。东瞧瞧西看看，还看到厅中角落堆着的泥土沙盘，眼睛一亮，走了过去细细观察。孙阳瞅见他这样，也不好扰了人家兴致，就悄悄走开，去端个脸盆过来站在一边。另一边的李少严和张伯玉说了几句话，也没洗脸喝茶，招呼大家一起走到郑贵身边，几个人也不高声说笑了，放低声音嘀嘀咕咕议论。
郑贵耳边一静，发现大家伙儿都站在身边，连忙转身唱了个肥喏：“失礼失礼，看着这沙盘，一时失神。”李少严也笑着把他介绍给大家，这是西军来的，要向吕家庄买生铁，以后说不得也和张家庄有生意来往。大伙儿也一一回礼，待着李少严介绍。
人人通了名号，各自说了姓名，大家伙儿一起回到厅中大圆桌旁边坐下，看着李少严和郑贵洗脸擦手。不慌不忙，李少严解下随身的酒葫芦和长刀，交给肖陇，和郑贵客气两声就双双落座于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