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桓无动于衷，静静的看着面前这个改变了大明国运的权宦。
一个不得志的教书先生，在吃不起饭的穷困时候自行阉割进了京城，不到几年就摇身一变成了皇帝的老师，大明最有权势的人。
命运，还真是造化弄人。
因为从没见过太监，在侯桓那个时代，除非脑子抽了谁没事跟自己那玩意过不去？所以侯桓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王振，白皙如女子的皮肤上没有任何胡渣，单薄的嘴皮这时因为紧张还在轻微抖动，不知是先入为主的印象，还是这死太监的相貌长得实在不堪入目，侯桓有些犯恶心。
王振让侯桓盯的发毛，强行摆出副架子道：“快在前面引路！随我去见瓦剌太师也先！”
侯桓轻笑，摇了摇头。
“公公出征前在陛下面前是否也说此次出征万无一失，有十全把握？”
王振眉头一拧，心生不祥。
“公公前几日向陛下进言与瓦剌议和，能让大军安然离开土木堡，不也口口声声说是万全之策么？”
王振往后退去两步，惊恐的眼神看着面前一脸平静的侯桓，牙齿都在打颤道：“你、你问这些作甚？你到底是谁？”
侯桓置若罔闻，不在藏掖手中的短刀，大摇大摆的拿出放在掌心把玩，王振脸瞬间就惨白的没有半点血色。
“五十万条命啊！这才几天？就死的十不存一。公公，我是从外面捡了一条命才跑回来的，想必公公是没见到这土墙外的‘大好风景’，我们大明士兵的尸体，铺满了整个土木堡，稍微密集点的地方，你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公公刚才逃命的急，怕是没看清，英国公已经为国捐躯了，一个瓦剌骑兵只一刀，大明官居一品的国公就倒在了地上，怕是烂成白骨在这，都难有人收尸。兵部尚书邝大人，就是前几天进谏让公公您命人架出去的那位，身上挨了好几箭，站都站不起来，咱们说话这阵，可能就已经没命了。”
侯桓轻声细语，像是在叙说一件与他毫无瓜葛的事情。
四百年前的事情，本来就与他无关。
但现在，他成了亲身经历者，对面前这个始作俑者的仇恨，是用任何语言都无法来形容的。
满地哀嚎任由瓦剌骑兵割取性命的无辜士卒，惨死在土木堡谷口让马蹄活生生踏成烂泥一滩的神机营将士。还有那个只剩半截身子，肠子都拖在外面只想活命，却被一箭穿颅的可怜小卒。
他们也是鲜活的生命，在京城有老有小，是大明朝的支柱，却因为一个人的错误用自己的性命进行弥补。
五十万！
世人只知土木堡之变中明英宗被俘，英国公战死；大明的文武大臣死于乱军之中的不计其数。可又有几人愿意去为这些普通明军士卒叹口气，道一句苍天不公？
侯桓愿意，更愿意为了这五十万明军能够含笑九泉，亲手诛杀这祸端！
噗通。
王振跪了下来，堂堂大明司礼监掌印太监在一个五军营普通小旗的脚下匍匐着，用头触地。
“别杀我！别杀我！只要能让我活命，你想要什么都行！别提小小的守备一职，只要你能饶本公，不、饶我王振一命，回到京城你就是总督三大营的提督如何？”
见到侯桓仍是没有动静，王振狠狠的叩首磕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印。
“邝埜不是死了么？那兵部尚书一职就空缺出来了，你回去补上如何？满朝文武皆是本公的人，只要我一发话，没人敢不同意！”
侯桓眼角抽搐了一下，倒不是心动，委实是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的人！
直到现在，王振还想着用官职来收买人心。
手中短刀抽出，在营帐里烛火的映射下，寒芒如冰。
王振心灰意冷，跪坐在侯桓面前，嘴里还在自说自话，喃喃个不停。
“你去死！”
王振突然暴起，冲上来要夺取侯桓手中的短刀，他嘶声竭力，喉咙发出刺人耳膜的尖叫。
一个男人在九死一生的环境里可以发挥难以寻常的力量。
那么一个太监呢？
还是太监而已。
侯桓一脚将王振踹倒，犹不甘心的王振躺在地上指着侯桓喊道：“你杀了我！你又怎么可能活命！外面都是瓦剌人，你只要敢踏出这个营帐就是死路一条！唯有听我的去找也先，才能换得一条生路！”
“不劳王公公费心了。”
侯桓一手抓住王振的衣领，将他提起，倒握手中短刀一咬牙刺进王振的喉咙。
这是侯桓杀的第一个人，干脆、利落。
没有任何负罪感，只有大仇得报后的扬眉吐气。
王振双手捂着刀刃，眼神死死盯住侯桓的眼睛，像是要记住他的相貌。
他的身子剧烈抖动一阵，双手就垂落下去，瞳孔却还睁的滚圆，像是不甘心享之不尽用之不绝的荣华富贵到头来一场空。
王振的眼神逐渐浑浊，很快就没了视焦，带着一生的罪孽和荣辱，下九泉。
侯桓松手，王振的尸体倒在了地上，披头散发，衣冠不整。谁也不会想到大明史上第一个权宦，最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手上还沾染着王振温热鲜血的侯桓两腿一软，坐倒在王振的尸体边上。
他大口喘息。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侯桓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哆嗦，该离开这了，在迟点，整个大营都得让瓦剌番子给围住。
侯桓可不想一炷香的功夫没到就去阎王殿跟王公公作伴，那估计王公公得笑掉大牙。
在进入营门时，侯桓就已经想好了之后的打算。
决不能让明英宗朱祁镇落到瓦剌人的手里，不然历史会将重演。
虽然不知为何王振并非死在护卫将军樊忠的手上，但此时侯桓已经无暇多想。
他提起短刀，拿起圆盾，准备去寻找明英宗朱祁镇，然后带着这位明朝史上最为传奇的帝王脱离原本他的人生轨迹！
撩开帘门的时候，侯桓身影一停，侧过头冷声道：“吾为天下除此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