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北野羽仪比我还先开了口。她似乎比我还要惊讶一些。
榛访子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靠近，而是指着我，整个脸上都写着难以置信。
“看来你知道了。”
北野羽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慢慢说：“本来我想让你冷静下来再告诉你的。关于我和刑原君的事情。”
北野羽仪的话听起来足够冷静，可是我能体会到她的无力感。
一边是最好的朋友，一边是我，她夹在中间，想一想就很痛苦。
“这么说，你真的和这个人渣在交往？”
北野羽仪点了点头：“没错。”
好像承认交往的时候，还附带承认了别的什么东西……
“羽仪！这个人渣只会骗人和玩弄别人的感情，通过催眠和洗脑达成目的，这不是你亲口告诉我的么？难道你真的被这个家伙洗脑了么？”
榛访子几乎是吼出来的。
北野羽仪似乎并没有想过要正面回答她，因为就连我，她都从来没有正面回答很多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细节，榛访子就更不能告诉。
北野羽仪只是回答：“刑原君为了我做了很多，我欠他的。”
北野羽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愣了一会儿。忽然，被我忽略的某种可能性在脑子里迅速出现成型。
这个思考对我来说很重要，重要程度超过了眼前的榛访子的问题。
北野羽仪说，她欠我的。
“欠他的”是一个非常微妙的词语。这是一个双方面的词汇。一个方面，它说明了现在北野羽仪有不得不做的事情，另一个方面，它说明了北野羽仪未必想要做这件事。
她不得不做又未必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我心里有一个答案，几乎就在喉咙。但我忍住了，把它吞回了肚子里，没有发出声音。
“就算你欠他什么，你也不会答应做他的女朋友吧？你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你不想要，没有人可以强迫你的。”
“这次的情况不一样。”
面对北野羽仪这样像是敷衍的回答，榛访子冷冷地笑：“羽仪，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么？告诉我，究竟这个人渣对你说了什么，你要答应做他的女朋友。”
北野羽仪陷入了沉默，然后朝我投来一种复杂的目光。像是在求助，又像是在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也想知道。”
这句话在心里说出来，可我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就这样和北野羽仪说。
我本能地知道，这种话一旦说出来，我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无论是被捅了一刀，还是帮北野羽仪掩盖蝜蝂。
可是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我想要知道，我想要知道我和北野羽仪走到现在这一步，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
不过我同时也清楚，现在并不是探究这个问题的答案的时候。
“榛访子同学，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榛访子总算给了我一个正眼。我当然知道她有多讨厌我，甚至把我当作一团会说话的空气，但是现在的情况她不得不面对我。
“我说了，我要带你去看心理医生。”不仅面对了我，榛访子还出人意料地回答了我……虽然是对着北野羽仪说的。
“今天早上我直接到了你现在住的地方。”
“你果然还是跟踪我了。”
北野羽仪忽然说。
榛访子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继续说：“可是你没有在家。我试着给北野叔叔以前的号码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居然打通了。他跟我说，你今天回了老家。”
“访子……”北野羽仪念出自己挚友的名字，“你自己都清楚，你问我我也不会告诉你。你现在追过来又能怎么样呢？”
“不，羽仪。”
榛访子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说；“我不是要你的回答，我只是想要知道一件事。”
“你现在知道了，那你准备怎么办？”
北野羽仪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我稍微后退了一点，看着两个少女像是决斗一样互相对视。秋风吹拂起她门的头发，纷乱而美丽。
我想起了第一次看见她们俩的时候，久别重逢的挚友默契十足，两个人依靠在天台的栏杆上，远处是坠落在城市天际线的巨大夕阳，波光粼粼的河面倒影着金色的光芒。秋风中两个人的头发也是这样飞舞着，像是一幅画。
可是她们两个现在不是那时候的静谧了，而是沉默和压抑地让人想要嘶吼出来。
我知道北野羽仪从来不想失去她唯一的朋友，榛访子为了北野羽仪也能做到你认为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可是她们现在都没有让步和妥协的意思，像是世仇。
“我想我知道了。”
榛访子比我更了解北野羽仪，她早就清楚了北野羽仪会怎样回应她。可是当事情真的到了这一步，她才知道吧。其实我也是到了这一步才明白北野羽仪的心里，居然不惜和榛访子撕破脸皮，也不违背自己承诺的事情。
可是为了我，值得么？
不，也不并不是讨论值不值得的时候。而是探究究竟是什么理由，会让北野羽仪不惜和榛访子撕破脸皮的时候。
我不相信那个理由是我这个人本身，而是远远超过我这个人本身的理由。这个理由和我在摩天轮上所说的话有非常重要的联系。
可是无论我怎样回忆，那天失血过多而迷迷糊糊的胡话，我都只能想起来最开始还算清醒的一点点，还有曾经无数次困扰我的回忆和噩梦。
“那么好。”
良久的沉默之后，榛访子先开了口。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第一次露出了坚强的姿态，她站直身体，抹干快要淌下来的泪水，对着北野羽仪一字一句地吐出令人心寒的字眼。
“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羽仪了，我们绝交。”
没有用叹句，而是陈述句。榛访子平平淡淡地说出这句话，像是呼吸一样顺畅而自然。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坚决稳定地像是那个人并不是榛访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