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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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脑海中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在旋转。
奇易被他留在河流之力充沛的洞穴中，若她不鲁莽行事，留下的水和食物应当足够支撑到他归来。
试炼之地正逐渐向他靠近，魔物也越来越多，但现在的它们已全然不是何南的对手。
这里没有像魔王所在地那样不断巡回的飞叶群，魔物数量也比不上那里——原本就并非魔物的大本营，加上战争加剧，魔王应当也没有经历理睬这个已经失去了作用的河道。
于是这段旅程对何南来说就变得与以往截然不同，既没有太多战斗让他分散注意力，亦没有奇易时不时的搭话来搅乱宁静。
他一个人航船，夜晚一个人寻找休息的地方，一个人回忆着接下来的道路；他也没有更多的事可做，很多时候他就只是坐在船前头，凝视着远处的河流。
“落败的勇者被魔王的力量寄宿……”他轻声呢喃着，“他为此而痛苦不堪……”
这是整个神话里他最在意的一段。
他或许得庆幸魔王并没有对他那样做，若那真的发生了，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或许魔王期望的他倒向另一侧就会发生。
那么，反过来说，为什么它不做呢……？
前头的河流忽地扰动了起来，船只在波动的河水中摇晃起来。
——是敌袭。
何南眯起眼睛，自船上站起身，河岸上黑紫色的藤蔓冲天而起。
这类敌人不难对付，他想，这已经是他最常遇到的敌人了，虽然无法抵达根系，但它们怕火，只要焚烧就能一口气除尽。
“不管怎么说……”他喃喃道，“来吧。”
现在的他，可不惧怕它们——
河岸上，一道火光闪烁。
“……？！”
何南惊呆了，那种光芒他无比熟悉……那是燃烧瓶会导致的火光！
因为他已经用不到它们了，所以他把船上原本装载的燃烧瓶都留给了奇易……
“奇易？！”她追上来了？！
为什么？
她不知道有多危险吗！
何南一阵火大。
藏水之上，火焰如同他的怒火一样飞快腾起，席卷而去。
“哇啊！”岸上传来一声惊叫。
不是因为被攻击，而是纯粹被突如其来的火焰之刃吓到的。
何南把船停到岸边，冲着奇易喊道：“上来！”
奇易被他的口吻吓得一缩，却也只好上船，何南怒气冲冲地向那些藤蔓斩下。
“你怎么来了？！”
“走来的。”奇易说，“日夜兼程赶了好久。”
“我是说你为什么又跑来了！”风开始推动船只继续前进。
“你不是说过就算让我离开，我也不会听吗？！”新的一批藤蔓在远处生长而出。
“但你知道一路追上来有多危险吗？！”何南一刀便摧毁了它们。
“完全不危险！”奇易大声回道，“因为有个人开船走在前面！”
是何南自己为她清除了前行道路上的障碍。
他偶尔会被战斗耽搁行程，奇易则完全不用担心那些，再加上她几乎没有休息，才终于追了上来。
“啧……！”何南哑口无言。
“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为你见证；就算发生了什么，我也会帮你一起扛下来。”
何南怀疑后面一点她能否做到，但他没有说话，前头的藤蔓已经被火焰燃烧殆尽，船只继续向前，再没有出现新的魔物。
而后他沉默下来，风呼呼地吹着，他说：“我……不希望你遇到危险。”
他用河岸上的危险试图封锁他的动作，却没想到奇易根本没有过多地考虑自身的安危。
——为什么？
她和他一样……有什么一定想完成的事吗？
身后迟迟没有回应。
何南走进船舱，发现奇易躺在里头，一手抓着燃烧瓶，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他叹了口气，将燃烧瓶捡起。
“你知道吗？”他说，“你是个笨蛋。”
奇易无知觉地在梦中“嗯”了一声，何南转身，走回了甲板。
他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
……
奇易醒来时，船只已经又走了很长一段路。
何南仍坐在甲板上，不断注视着远处的河水，她拍了拍他的后背，问道：“我们到哪儿了？”
“之前来这时，只剩下我们、史蒂拉和怀之。”何南说，“再过一天……应该就能够到试炼之地了。”
“这么快？”奇易有些惊讶，“第一次走这里时，我们走了很久呢……”
“那是因为一直在遇袭和减员。”何南说，“所以心理上感觉很长而已。”
“是这样吗？”
“嗯，是这样。”何南说，“现在，当时的魔物已经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
他可以在短时间里将它们解决而后继续上路，这样的能力也是在这段时间里练就的。
——毕竟，魔王军阵地内战斗的强度远比这个大，现在再来看这段路，他仿佛是在小憩。
“因为你成长了啊。”奇易笑嘻嘻地说，“比起刚成为勇者的时候起。”
“或许吧。”何南耸耸肩，“就算马特尔复生、再出现那里，我也不会惧怕它。”
“如果魔王在那里呢？”
何南根本不认为魔王会大费周章地前往已经选出了勇者的洞窟，这件事毫无意义。
但他还是回答道：“如果是那样，那么勇者的试炼之地，会成为我与魔王的决战之地。”
其实他最担心的并非这个。
当天黄昏，他们就抵达了曾经在到试炼之地前的最后一站。
废弃的村落里长满带刺的植物，何南从打火机里借来火，在半空中凝聚成了长鞭。
“退后。”而后他对奇易说。
长鞭落下。
被点燃的带刺植物疯狂地扭动起来，黑紫色的枝干迅速向被高温烧灼的方向弯曲，破空声传来，刀刃上的火焰消散，转而凝聚起了风。
带刺的藤蔓僵止在了半空，而后风起，风刃将黑紫色的藤蔓一口气切断。
“——”荒村中渐渐安静了下来。
“呼咻……”奇易从船上探头，“这种植物也进化了吗？”
她记得以前这些植物对火焰毫无反应。
“这次走古道才知道的。”何南说，注视着被切断的藤蔓在火焰中燃烧。
他走向前，在一栋废弃的房屋边，用小刀叉起一颗种子。
“果然、这里也有呢。”奇易追到了他身后。
“嗯。”何南垂了垂眼，“阴魂不散。”
他们留宿在村里，何南望着一望无际的星空，想起自己在星空下翻着课本，又想起那张被埋在这里的传单。
“何南？”边上传来奇易的声音，“还没有睡吗？”
“那你呢？”何南反问道。
“因为下午睡得太多了，晚上反而睡不着了。”奇易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你还真是轻闲啊……”何南不由得嘟囔。
“那你呢？”奇易用和方才的他一模一样的语调说道，“总觉得，你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有吗？”
“有，从在特雷斯开始。”
何南沉默片刻，晚风吹来河水的味道，没有腐臭，仿佛腐化这件事不曾存在。
“你想太多了吧？”他冲着奇易笑了笑，“我只是一直在想传说里那些话的意思而已。”
“是吗……？”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疑惑。
何南闭上眼睛，四周一片宁静，迪沃亚的夜晚向来连虫鸣都没有。
“是啊。”他说道，“好了，赶快去睡吧？”
“咦——”
“安心吧。”何南轻笑着，“无论如何，我都会打倒魔王。”
四周传来良久的沉默，而后是奇易颇有些不甘心的声音：“那好吧。”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然而——尽管他让奇易去税。
这一整个晚上，何南都没能入睡。
第二天，他们长驱直下。
前次来时被清理的魔物已经又一次复苏，何南一把火便又让它们再度回归尘埃。
四周很快就只剩下了那课怀抱着试炼之地的苍脆大树——它看起来不可燃，这或许也是河流的力量吗？——这场景看起来荒凉万分。
“快走吧。”奇易语调轻快，“马上就要到试炼之地了，我还没有进去过……有点好奇呢。”
何南这才想起他们上一次来时，奇易留在了洞外。
“也没有什么值得好奇的。”他说，“就只是个普通的洞穴——”
他的话语停住了，视野前端，一个身影出现在那里。
就在试炼之地外头，不是迪沃亚居民，而是来自他们世界的……人类。
何南用单手拦住了奇易，后者一顿，这才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那坐在洞穴外头的人。
“怀之？！”她惊喜地叫了起来，拉开何南的手向前跑去，“你怎么在这里？”
“喂——”后者没有拦住。
“我听说你回去了，结果留下来了吗？”奇易跑到她跟前，“你一直在这里？”
怀之静静地看着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眼中也没有光彩，静默如鬼魅。
何南一把把奇易扯到了身后，他往前一步站在怀之面前。
“不要接近她。”他说。
“你在说什么啊？”奇易立刻抗议起来，“这可是怀之啊！”——他们可是一起经历了古道上最后的航行。
“是啊，我知道。”何南说，“我也知道，她已经被魔王的力量侵蚀了。”
怀之笑了。
她身后，带刺的植物张牙舞爪地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