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穿行
*
何南再度返回迪沃亚时已经是根源世界的傍晚。
这天中午他赶在午休时间结束前回到了学校，对同桌“中午去哪儿了？”的促狭询问充耳不闻，一下午都用数学题充斥着自己的脑海、不去想更多的事。
而放学后，他提上书包，给父母简单地发了条“我今晚不回家了”的短信，便又一次前往了异世界。
——月考在即，他希望能尽快解决迪沃亚的事，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学业上来。
迪沃亚的时间自然亦是另一天黄昏，何南转了两圈，马上就发现了之前遍寻不见的兔子战士，她这会儿正在河边，确认拴住他们船只的绳子是否还结实。
“史蒂拉。”何南叫了她一声，史蒂拉立刻向他的方向望来，兔子耳朵在昏暗的光中摇摇晃晃。
“我听说你昨天来过？”她站起身，向何南问道。
“嗯，那时候没找到你。”何南点头回道道，“不过……我从村民那里听到了一些事。”
“什么？”史蒂拉诧异地询问——通常有什么信息的话，那些团子都会优先选择告诉同为迪沃亚居民的她，但这次显然相反，不仅如此，从她惊讶的口吻中，何南猜想，他们甚至还没把那件事告诉史蒂拉。
“他们看见了之前伤到奇易的人。”他说。
史蒂拉下意识地握住了剑柄，声音陡然转冷：“在什么地方？！”
“就在村子外头……就算你现在去找，对方一定也已经逃跑了吧。”何南耸耸肩，“我觉得还是不要花这个力气为好。”
“你？！”史蒂拉又惊又怒，“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吗！”
“才不是。”何南皱眉，史蒂拉的反应也算在预料之内，“只是，我们迟早还会遇上他。”
“既然如此，就更应该先把他解决，以除后患。”
“可你能保证很快就能找到他吗？”
“这个……”史蒂拉迟疑了。
何南介意的，正是这迟疑的理由。
他舔了舔唇角，继续把自己的想法说完。
“这个世界，已经离毁灭边缘更近了一步。”相互靠近的时间流，魔物、腐化的大地，“我们……必须加快脚步。”
史蒂拉瞪大眼睛，眼中已渐渐出现思索的神情。
“不是说我想放过伤害奇易的人。”如果遇见了——他大概也会想向对方报仇，“但是、我们，更主要的目标是魔王。”
更何况若对方的目的真的是阻止他们，在面对魔王途中，他们一定会不可避免地再度与对方相遇到，到那时……
何南握紧了拳。
到那时，他就必须做点什么才行——无论那是什么。
“所以，等奇易方便行动了以后，我并不打算再做停留。”何南说，“早一日找到魔王，也能找一日解救世界。”以及让他高考加分。
“我明白了。”史蒂拉点点头，“那么，我去和村里人商量食物和柴火……”
“不用，那让我来就可以了。”没想到何南打断了她，“我还有事要拜托你。”
“是的？”
“之前的道路已经被发现，我们需要一条新的路线。”
“这没问题。”迪沃亚的河流支流众多，河网密布，总能够画出新路线。
“同时，为了避免之前的状况，我们还至少需要三条备用路线，以便于随时切换。”
“这……”这就有些麻烦了，史蒂拉面露困扰，但何南在看着她，目光在询问，“我会努力试试的。”
他是勇者，而她所想的就只是帮助勇者而已。
何南暗暗地松了口气。
“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他说，“我去看看奇易。”
“好。”史蒂拉点头，她转身，一边思索着路线一边走出几步，才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对了，按照他们的说法，奇易很快就不用再静养了。”
…………
……
十分钟后，何南见到了奇易。
女孩儿正靠在帐篷里，无聊地打着哈欠，帐篷外头的地面上，之前何南带来的餐盒在暮色白得相当显眼，像要把“白色污染”这一名称淋漓尽致地体现一样。
“你知道吗？据说静养是迪沃亚医疗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哦。”她见到何南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什么意思？”何南问她，走到帐篷外，慢慢地坐下。
“因为医治人的力量也是河流的力量，在治疗过程中，这一力量会影响到人自身原本就流淌着的河流，所以需要时间让自身的河流恢复原本的流淌规律。”奇易说，一听就知道她又从哪个团子那听到了相关言论。
“听起来像是小宇宙。”何南毫不犹豫地说，“每个人身体里都有个小宇宙，而后阴阳平衡什么的……”
“差不多吧。”奇易笑嘻嘻的，“一直呆在这里实在太无聊了，真想抓住每个路过的人聊天呢。”
何南觉得自己不难想象她的感觉，就算奇易似乎并没有用手机的习惯，一直让她呆在一个地方，也足够让她抱怨的。
“过两天我们就可以起程了。”何南说，确保自己的口吻听起来不像是个安慰，“我们继续直奔魔王。”
“嗯嗯。”奇易点着头，显然不觉得这个决定有任何问题，“不过很快又会遇到围追堵截吧？”
“关于这点，我已经让史蒂拉设计新路线了。”
“咦？史蒂拉吗？”奇易歪了歪头，“虽然她比较熟悉路没错啦……但也不要太依赖她为好吧？”
“我们现在也只有这个选择吧？”何南说，把书包放到身前开始翻动起来，“而且，别说得好像我什么都没有做一样。”
他张罗了柴火和食物——虽然听说是勇者旅行路上需要的，那些迪沃亚居民不超过一分钟就决定让他带走所需要的量，剩下的九分钟就只是在搬运而已。
“呃，就算是这样……”奇易还想说些什么，话语却生生断在了一半。
之间何南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只手电筒，接着是物理习题，他靠在帐篷上，旁若无人地打开了手电，照着书上的字，顺手又拿出了草稿纸和笔。
奇易一瞬间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说些什么，张大嘴惊讶地看着眼前少年，而后说出了一句：“用得着这么拼吗？”
“我都高三了。”然而何南对她话语中的惊讶视若无睹，“现在不拼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话他老师常说，也算是老生常谈，何南自己从不否认这句话的正确性，但也不是信徒之流，他在这个时间点将之抛出只是为了给自己的行为找到正当的理由。
“而且，在迪沃亚复习比在根源世界更高效。”他继续说道，并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只是想留在这里、并且想方设法地纠正自己的错误而已，“因为时间流的关系。”
奇易不甚赞同地哼了一声，她是着实不喜欢何南这样利用异世界，她蜷起身体，用没有受伤的手抱住膝盖。
“你对学业也没有什么信心啊。”她说，带着半分赌气把话语一口气吐出。
何南算题的手顿时停了下来，他“啧”了一声，目光仍锁在习题上：“我只是想确保我能做到最好而已。”
“真的吗？”言辞中的不善让气愤变得相当僵硬，可话到如今也不可能收回，奇易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觉得……你看起来像是、想证明什么。”
“啪”的一声，习题集被合上，何南深吸了口气，又关上了手电筒。
“看来我不应该来这里。”他说，奇易“咦”了声，声音里颇有些惊慌和不知所措，“……我出去走走。”
他把所有东西都塞回书包里，身边的奇易又在说些什么，他猜多半是阻止他的话，他把那些声音屏蔽在了脑海之外——并非他主动这样做的，而是过去的记忆忽地在这瞬从记忆中复苏了。
那是在深雾中，巨大的榕树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发出嘶哑、空洞、如同在洞穴中回响过一样的声音：“你真的能够做到吗？”
何南只是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而已，帐篷还是太过低矮压抑了，他呼吸不畅。
“我去透气，顺便弄点晚饭。”他自顾自地对奇易说，“只不过是学习而已，有什么难的？”
“喂，等等——”
何南飞快地走远了。
帐篷立刻被屋子遮盖而看不见了，何南这才停下脚步，长长地舒了口气。
肩头上的书包有些发沉，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事实还是心理作用，他站在原地，吹了一会儿晚风。
“咪呜……”两个团子挤在屋里偷偷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从他们的声音听来，那大概还是个孩子。
何南想了想，最终决定蹲下身，向屋子里看去。
“别害怕？”他看着差一点儿躲进房间深处的小团子，“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他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迟疑了一会儿，怯声问道：“你是、勇者吗？”
勇者这个名头还真好用啊，何南想，他问：“是啊，你们住在这里吗？”
“嗯。”团子虽然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何南见状，摸摸索索地从书包里掏出了条士力架递给他们——这原本是他午休时准备吃的。
“这个给你们。”他说，“把包装弄开就可以吃了。”
团子们再度面面相觑，而后之前那个说话的走上前，从他手中把巧克力叼走了。
几道光芒闪过，包装纸被扯开，团子小心翼翼地凑上去，咬下一口。
“是会化的水果。”何南听见他们在议论，“还有坚果。”
看来这个世界也是有花生的，何南莫名想着。
“我想拜托你们一件事。”他说。
“什么？”
“住在你们后面帐篷里的人是我的同伴，我不在的时候能帮我照顾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