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之刃已经挥下，阿姆罗只觉得眼前一黑，不知道是不是天塌了。
他的意识很快变得模糊起来，双眼朦胧，几乎要昏死过去，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即将逼近的刀锋。
一道血痕从肩膀划出，接着是第二刀，第三刀，乃至第四刀。
看到这种情况，泰隆不由得失声尖叫。
那是他的朋友，在他无助之时会伸出援手。
在猎魔人学院的晴空之下，不同系的两人本就毫无交集。
就算是报答恩情，泰隆也不能放任养鹰人杀死阿姆罗，更何况双方还当了十天室友。
小太刀与古剑几乎合在一起，塞努预估的状况出现了。
泰隆本就没有接受过专门的训练，就算有了绝世神兵，也只会像耍菜刀那样挥舞。
就算拥有攻击力+8的古剑又怎么样？就算拥有攻击力+5的太刀又怎么样？
绵羊拥有武器依旧是绵羊，想要反杀冲阵的饿狼，只有化身恶魔才行。
养鹰人的太刀与泰隆的武器撞在一起，刀刃每敲击一次，塞努就更加失望。
它是为泰隆考虑，也是真心希望泰隆能够离开。
露西娅和阿姆罗的性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泰隆本身。
这句话能够说出口吗？
“宿主，我们跑吧。”塞努说不出来，这句话太残忍了，残忍到一旦说出，就会直接导致两个人因此死去。
再一次被巨力震开后，泰隆狼狈地后退两步，终于意识到了残酷的事实——自己根本打不过养鹰人。
阿姆罗可以压制对方接近三十秒，自己连十秒钟的连续挥砍都做不到。
“别担心，我没有杀了他。”养鹰人逼退泰隆后，就像猎人拎着兔耳那样抓着阿姆罗的衣领，“除了第一刀，我接下来都是用刀背打的。”
“……”泰隆没有回话。
现在必须由他来应对战斗了。
一对一，决战紫禁之巅……如果将这里的地理位置换成圣母百花大教堂，那逼格就完全不同了。
思考间，白鸽从两人的头顶飞过，羽毛从空中缓缓落下，悄无声息。
“你很不错，在我见过的那么多年轻人中，你可以排进前100。”养鹰人说了一句看起来像是贬低人的话，但如果换个位置，将100个年轻人排位列出来的话，泰隆就不会觉得这是贬低了。
这100个年轻人中王公贵族不在少数，包括公元前横跨亚非欧三大陆的征服王伊斯坎达尔，汉末智者诸葛亮，开元盛世唐太宗，古希腊数学家欧几里得……如果将这些妖孽全都汇聚起来，那世界就要被重新搅乱一遍。
没有来得及体会养鹰人的夸耀，泰隆也不知道这是赞扬。
他沉默了一会儿，在思考这句话中是不是有陷阱。
也仅仅是几秒钟，养鹰人原本急促的呼吸又变得平稳起来，身体也恢复到见面时的状态。
养鹰人轻轻推开阿姆罗，后者的身躯无力地垂下，落地溅起一道泥浆。
“你有十分优秀的同伴，这样的组合是一个完美的佣兵小队。”养鹰人指着露西娅说，“真是可爱的女孩，青涩又美丽，像是没有成熟的苹果。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怎么，胜利者高高在上，所以探听落败者的隐私吗？”泰隆没好气地回应。
“只是感慨。”养鹰人歪了歪头，“她的风格很保守，虽然进攻的时候很猛烈，但不管什么时候都留了一击。
如果给她时间长一些，也许在剑术上能够比我更强。
她的错误就是太年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缺点。”
养鹰人点评完露西娅后顿了顿，接着又指向阿姆罗说，“完美的武器，比起人更像是一把刀。他的内心存在一种锐气，在折断前会一直呈现最勇猛的状态。”
“但是……”养鹰人话锋一转，“他内心也存在一种怨气。如果迈不过，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战士。”
“我的朋友们不需要你评价。也许他们已经败了，但是我还站在这里。只要我不死，他们就没有输。”泰隆冷静地说，他已经预知到接下来的结局。
一天用一次的咬尾蛇天赋已经没用了，要不是这个天赋技能，阿姆罗在三分钟前就要遭受这样的伤势了。
现在唯一能够倚仗的只有嘴炮，可惜泰隆不是热血动漫的男主角，用嘴巴将对方说服的天赋并不存在。
事到如今，泰隆也没空钻研养鹰人为什么要袭击自己了。
在这种伤势下，双方已经成为不死不休的敌人，完全失去了和解的可能性。
“我就在这里。”泰隆说，“你不是想杀我吗？来吧。”
泰隆说完真的伸出了双手，似乎想要拥抱什么。
太刀与古剑都抵住了墙壁，扼住了前行的路。
“可惜。”养鹰人说话的时候带着某种怜悯。
为了达到某个崇高的目的，一个人的价值没有办法和全世界作对。
如果按照养鹰人的计划，艾吉奥·奥迪托雷是足以改变世界的人。
在这前方，不可以有任何搅局的人。
眼前的三个异乡人也许是意外，又或许是别的原因。
养鹰人都没有办法去追究了，她的双手早已沾满鲜血，在过去的岁月里，无数人死在这矫健的手腕中。
终究还是活的太久了，对于一切都受够了。
也许这一次后，就能够好好休息了……养鹰人想。
“对于可能犯下的错误，我都要扼杀在萌芽里。”养鹰人轻声说，她又盯着泰隆左手手腕处的机械装置，“你有袖剑，就把你当做某个地方的兄弟会成员吧。告诉我你的名字。像你这样的家伙，不留下些什么实在太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贱命一条，等你杀了我，尸体也会被你得到。等到那个时候，你要焚烧还是分尸都随便。”泰隆原本不想用这么极端的口吻回话的，但是看到养鹰人说话的语气这么平淡，无名的怒火就从口里说出来了。
“塞努，我记得你有二级授权的对吧？”泰隆明白，单靠自己的力量没有办法赢了。
当15级的萌新在非副本状态下碰上了99级的大boss，一般情况下，玩家要么大骂‘gmsb’，要么怒删游戏准备去贴吧吐槽。
但还有另外一种方法，那就是……作弊。
不同于考场上的交流，在游戏中作弊就是破坏了某种规则，这是在挑战设计师与游戏运营的权威。
如果将这里比作巨兽大陆，那么改写规则就是在挑战诸神的权威。
泰隆只觉得自己触摸了某道禁忌，随着授权的提高，塞努也变得越来越强大。
“有的，但是……”塞努飞快地与泰隆交流，生怕养鹰人在这个时候出手。
“我没有天赋点。”泰隆很光棍地与塞努交流，“但是我身上有的东西，你都可以拿去。”
“值得吗？露西娅和阿姆罗都是普通人，他们与你相识不过一个月。”
“我和阿姆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记得吗？”
塞努沉默了，它想到了那句话。
“男人在落魄时喝了别人的酒，将来就要拿命去还。”
按照泰隆的意思，时机到了。
“……有的。”塞努沉默了足足一秒钟，才说出了这句话。
原本双方交流几百个字只要一秒钟，现在塞努单单是思考利弊，就用了一秒钟。
“也就是说你有方法对吧？代价是什么？”
“其实你在刚才已经达成了好几个成就，要是你选择这条路的话，属性点并不会有任何提高。也就是空有等级，没有那个等级的战斗力。”
“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呢。”泰隆无声地笑了，他想到在星空巨轮上的时候，对方也是带着很急促的语音提示。
“这是第一个要素。第二个，跑起来吧。使用那个技能前需要蓄力助跑。但在这之前，你还有一个问题要解决。如果对方不追上来怎么办？”
“没事。对方和海伦一样对我的袖剑有兴趣。从刚才的话来看，她对于刺客组织很了解，把她当成知晓刺客与圣殿骑士恩怨的人就好了。”泰隆说完立刻弹出袖剑。
钓鱼最好的方法，就是在合适的池塘里抛下香料，鱼儿就会不要命地游过来。
泰隆小时候在养金鱼的鱼箱里试过，道理是一样的。
这个小巷差不多就是密封的状态，自己就是那个垂钓者，即将面对一条想要越过龙门的鲤鱼。
“同意二级授权，塞努，大胆去做吧。”
随着泰隆的下令，塞努只觉得内部有一些机密的文件开始解锁。
本来要50级才能阅读的文件，现在逐一对泰隆和塞努开放。
需要支付的代价很轻，又很重。
“养鹰人！你不是想要了解袖剑的秘密吗？”泰隆高喊着，他挥动着手上的袖剑，明晃晃的寒光折射出了某人的面孔。
果不其然，那对暗藏杀机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泰隆知道对方接住诱饵了，他的嘴角怀带着某种自信。
如果按照剧本，他就应该这么说……
“跟上来吧，如果你想要答案的话。”泰隆看也不看，直接盲抓。他的手似乎黏在了墙壁上，两只手轻松地抓住墙上的凸起，猴子般灵活，一瞬间就爬上墙壁来到屋顶。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养鹰人，示意对方追上来。
按照泰隆的思路，养鹰人应该会追上来。
事实也证明了，泰隆猜对了。
在刚才的战斗已经废了两个人，没理由会放跑第三个。
不叫卫士来帮忙也是正确的做法，在围猎狮子的狩猎中，土狼太多只会碍手碍脚。
所以养鹰人单枪匹马来了，一个人同时狩猎三只幼狮。
她又恢复了猎人的身份，随时准备拿下最后一个猎物。
片刻的犹豫后，养鹰人也做出了打算，她的动作比泰隆更加迅捷。
不到三秒钟就爬上了十八米高的墙壁，来到了屋顶。
在这个过程中，泰隆都不敢攻击。
要是养鹰人恼羞成怒，一个跳杀将阿姆罗补刀了，泰隆都没地方哭去。
这时，意外发生了。
嘶嘶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点燃鞭炮的引线。
泰隆对这种声音很熟悉，但这里是15世纪末的佛罗伦萨，哪来的引线？
就连枪都没有大规模使用，怎么可能会有人这么奢侈。
养鹰人听到这个声音急忙往后看，泰隆也随着传来的方向看去。
炽热的火圈从阿姆罗的身边冒出，看到这个场景，泰隆吃了一惊。
他记得这个场景，当初从尼伯龙根离开的时候，身上也是冒出了这样的火圈。
难道说……
泰隆看了一眼缠在腰带上的太刀。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很特殊的话，那么就是诸神的棋子了。
这种道具超越了人类的认知范畴。
自己等人来到这个世界，也是因为棋子的力量。
穿越本就是一件不科学的事情，这件棋子让穿越变得大众化。
泰隆不敢想象，棋子的局限在哪里。
持有四枚棋子就可以触发名为‘穿越’的特殊事件，那集齐10枚呢？
集齐全部呢？
泰隆晃了晃脑袋，他急忙给塞努安排了一个任务。
“塞努，你去把露西娅的棋子拿回来，记住要快。失去了狂战士的棋子后，以露西娅的伤势持续不了多久。还有，如果像阿姆罗这样的火圈没有出现的话，就将棋子放回去。我们想另外的办法。”
泰隆感觉自己就是一名赌徒，在赌桌上抛出了所有的筹码。
好在他本来就一无所有，局面也不会因为他的乱来而变得更糟。
这种情况下，泰隆更加肆无忌惮。
几乎在一瞬间，塞努就明白了泰隆的意思。
如果将持有棋子的三人组比作偷渡客的话，那么棋子就是临时居住证。
失去了棋子的阿姆罗，就等于失去了证件。
一旦时间过长，就有被遣返的危险。
从泰隆接过太刀开始算，阿姆罗已经失去了棋子足足一分钟，这么长的时间已经够让他回去了。
当初在尼伯龙根时，火圈也没有持续太久，泰隆就返回了现实世界。
那在这个世界上会怎么样呢？
事实证明，永远不要将一名凶徒逼到绝境。
泰隆眼角闪过一丝狠厉，他大声地呐喊，“养鹰人，决战的时候到了！”
塞努的本体在黑暗中变回鹦鹉，飞向露西亚所在的位置。
本人则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这些红砖黄瓦，在游戏中泰隆已经跑了太多遍。
在高考结束后的大多数时间里，泰隆一直在这样的房屋上奔跑。
从佛罗伦萨，威尼斯，罗马，再跑到君士坦丁堡。
现在终于换自己亲身经历了。
——嗒，雨丝淅沥沥地从天上落下。
紧接着雷声作响，闪电划破夜空。
养鹰人打了一个寒颤，她见过这样的局面。
在千年前的亚特兰蒂斯，养鹰人见过这种离别方式。
头戴白色兜帽的男人，站在火圈中向自己招手。
而那个回归的人叫做……
“约书亚·加图索。”养鹰人慢慢地呼气，尽管在时间的长河中奔波了很久，她还是很容易地说出了那个名字，用的不是意大利语，而是标准的巨兽大陆通用语。
那是养鹰人唯一会说的词语，她反反复复地记了几千遍，就算十壶好酒灌下，也能轻易地说出这个名字。
他们和约书亚是什么关系？养鹰人急忙追了上去。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那个让她追求了近1900年的答案。所以她用力踩破了砖瓦，追逐者与被追者的间距越来越小。
……
……
现在没有塞努了，它去‘借用’露西娅身边的棋子了。
两人之间连离别的话都没有来得及多说，这样也好，就当报答她姐姐的恩情。
在塞努飞回来之前，泰隆就要靠自己了。
泰隆恨不得脚下生风，他似乎能够感知到在雨中夹杂的杀意。
养鹰人果然追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胜券在握的原因，养鹰人平静的可怕，毫无胜利的喜悦。
泰隆转过头来，瞳孔里蕴含着战意，那样式和薇薇安·杨几乎没有差别，似乎眼睛里都流淌着炽热的熔岩。
区别就在于那张脸紧绷到棱角分明，阴沉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