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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章·所谓欲望(下)

嘀、嗒、嘀、嗒……

随着钟表的秒针发出嘀嗒的声音,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流逝。

薇尔丹蒂静静地看着秒针又走完了一分钟的轮回,下一分钟的里程又立刻开始了,一分钟接着一分钟,如蛆附骨如影随形,人类总是逃不脱时间的拘束。秒针总是三兄弟中最勤快的那一个,作为最精细的时间计量单位,只要时间不停止,它也不会停止,直到永恒。

这根秒针让薇尔丹蒂想起了自己,自己不就像这根秒针一样吗?

她只拥有现在,所以她必须充分发挥每一秒的作用,在每一秒绽放最耀眼的光彩,现在正是想这些的时候。

表面冷静,但其实心里已经翻天覆地了,即使在漫长的生命之中这也是她的头一次越狱。如果问世界上哪种人的心理素质最好,那么薇尔丹蒂觉得肯定就是正在越狱的囚犯了。

雷佛欧走到房门边:“伙计,我上个厕所。”

“里面呆着去!”守卫不近人情地用矛敲打地面逼退雷佛欧。

就算是遭到这样的待遇,雷佛欧也只能咽咽口水,然后忿忿不平地后退。

“已经三个多小时了,他们连厕所都不让我去。”雷佛欧隐晦地注意着门口的守卫,时不时移开自己的视线以躲避守卫的视线:“我们毫无疑问是被软禁了,说是等霍尔德回来,但他估计不会再回来了。”

“我们需要一个契机……门外什么情况?”

“大约有二十个猎人,都穿着皮甲,每人都配了一柄腰刀,其中有一些还带着钩索、火铳和弩箭。”雷佛欧细细回忆自己看到和听到的:“门口的两名守卫握着精钢长矛,那是捕熊用的套路,只要两柄矛头冲着门里,哪管他是人,就是头大熊也冲不出去。”

“也真是严防死守啊,就为了看守两个人用了二十个人。”薇尔丹蒂皱起眉毛,她的眉毛英丽秀气,像是用毛笔轻描的一捺:“为什么呢?”

“或许你昨天大杀四方的时候被别人看见了,他们对你很有戒心。”雷佛欧提到这件事时也不可置信:“你一个人消灭了一支队伍……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嘘……别说话。”薇尔丹蒂的食指点在地上,眼瞳深处绽放出深渊般幽远的咒印,像是盛开的花朵或是无底的漩涡。

“【于过去与未来的夹缝之中,我需要命运的耳语,我当知晓此间的一切……】”

恍惚一瞬间,雷佛欧仿佛真的看见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命运雀跃着灵动的闪光来至她的耳畔,低语着她想知道的一切,向这位女神露骨的偏心。

而咒力如同藤蔓生长,顺着食指深入地面,透过大理石的地砖朝着地底深处蔓延,直至触碰到那神圣的根须,世界的本源。

尤克特拉希尔(AskrYggdrasils)即是世界本名,世界这种不可名状的神圣之物选择了以树的形式作为载体,由此,尘世初开。

藉由与世界树的连接,薇尔丹蒂想要知道的一切都在眼前闪过,她看到了奄奄一息的霍尔德,巴库鲁的尸体,被叛乱者押解的普西,还有那……那罪恶的眼睛,一切欲望以其为中心像辐射一样被扩散出去,仿若神权一样统治着这个城市。

那是何等罪恶的东西,那怪物多看上一眼都令人作呕,虽然这么形容有些奇怪,但它的视线粘稠可怖,与它对视一秒钟便仿若深陷泥潭;无数的金钱,美色和至高的权利像是蟒蛇一样要紧紧缠住你的心智,让你窒息在这片虚幻的死亡之中,成为一具行尸走肉,除了欲望你的脑中空无一物,只知道追求妄想的荣华富贵。

“那么它在哪里?告诉我尤克特拉希尔,欲望之源究竟在哪里?”

她的视角一步步拉开,全景一点点在她面前展现……

一声尖锐刺耳的吼叫在薇尔丹蒂的脑中炸开:“是谁在窥视我?滚开!”

嗡————————

长久的耳鸣之后,薇尔丹蒂终于从一片混沌中回过神来。

“咝!啊……好疼。”一瞬间之内,薇尔丹蒂被迫断开了与世界树的连接,这声吼叫让她脸色发白,头疼欲裂:“不可能!居然有生物能够拒绝世界树的权限,它居然在对抗世界本身……”

“你,你怎么了?”薇尔丹蒂的反应很吓人,这让雷佛欧也迟疑了一下:“你的脸色很不好看。”

“你仔细听我说,”薇尔丹蒂一把抓住雷佛欧欧的肩膀:“杨维奇·普拉多利带着公会三分之二的猎人叛变了,四位主事中有两位向他变节……巴库鲁已经死了,普西被抓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

“别插嘴听我说,没时间了!”薇尔丹蒂显得很焦虑,既慌张又急切,眼神里还带着点不知所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有种梨花带雨的感觉:“霍尔德要死了,我看见他的肠子裂的到处都是,就所以我早说他不该去的!那个蠢货!”

“别着急,别急……”雷佛欧握住薇尔丹蒂的手,又瞟了一眼看守,还好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状况。

“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雷佛欧一连说了好几个冷静,像是对薇尔丹蒂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口与【心】像是两个独立的个体,言行不一,一个遵循理性一个听从感性,犹如恶魔和天使的耳语交替诉说。

【黑暗是刺客最可靠的盟友,所以当一个刺客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就不应该再有所行动了。】

雷佛欧看着薇尔丹蒂,对于没能拦住霍尔德她很自责,她跌跌撞撞地起身去够自己横在桌上的宝剑。

【不行的,外面有二十个猎人,那是配合默契的队伍,在这种地形他们占尽优势,不可能冲出去的。】

薇尔丹蒂拾起大剑决光,杀意凛然,名为决绝的情绪在她的眉宇间肆意纵横,这情绪像是一朵孤高绝美的花在绽放时的不可阻挡,不管多么坚硬的石头它都能钻出裂缝。

【能够成功存活下来的人,依赖的必定是他冷静的头脑所做出的正确判断,不要为外物所动,要冷静……】

“等我回来,你没必要冒这个险。”没想到薇尔丹蒂说出了雷佛欧意料之外的话。

【对啊,霍尔德负责实现我的愿望,他会不择手段帮我复仇,而我在一切结束时候会为此支付代价,这就是我们俩的交易。】

“我……”雷佛欧犹疑地开口,停顿了一下。

【而霍尔德之所以身陷囹圄,是因为他和图翰的交易,那是他和另一个人的交易,和我无关。】

“我……”

【我……还是听她的话……】

心里所想的话都到了嘴边,但雷佛欧的嘴巴突然就不听使唤了:“我跟你一起去,别废话!我怎么可能让一个女人单刀赴会!”

【操,要是真的退缩就连个女人都不如!】

听了雷佛欧的回答,她露出欣慰的笑容,当看见一个人在你眼前做出改变时就会露出那种笑容。

接着,大剑划出半圆形的轨迹后落在薇尔丹蒂的右肩上,她扛着大剑躬身前冲,如同疾行的猎豹那样致命,同时大喊道:“那就跟紧我!”

雷佛欧有些懵,这女人疯了吗?直接冲?但已经没有时间想这些了,本能反应已经替雷佛欧做出了选择,匕首已经出鞘了,手和脚擅自动了起来,他的身形紧跟着薇尔丹蒂。

“你们干什么!”门口的守卫反应快速令人发指,几乎是一瞬间两柄精钢炼制的矛头就冲向门里,大喝:“退后!”

其他守卫的火铳甚至已经开枪了,在这回廊里枪声震耳欲聋,还夹杂着弓弩发射的声音,弹丸和弩箭在这狭小的环境里破空而行,用极致的速度画出尖锐的弹幕,把这道门堵得严严实实,再往前冲薇尔丹蒂就会被射成马蜂窝。

“不,我绝不后退!”

她棕红的发丝因为躯体的发力而在空中飞扬,眼中闪耀这充满勇气的光芒,肩上的大剑就像是一道锋利的白光,比这空间里的一切都来得更快更强,与这一挥比起来,弹幕简直就像在空中静止;而这宝剑,犹如天神伟力斩开一切。

无论是弩箭、弹丸、精钢长矛、甚至是这困住他们的石墙都在这一挥之下碎裂,石质碎粒溅的到处都是,空气因为这一挥而改变流向,石墙上出现了一道从右向左留下来的斜斩留下的裂缝,薇尔丹蒂已经劈穿了这堵半米厚的石墙,甚至可以从裂口里看到另一侧。

“闪开!!”雷佛欧一边让薇尔丹蒂从门口闪开,一边掏出了装满有色粉末的药瓶。

薇尔丹蒂只来得及退后半步,药瓶嗖得一声擦着她鼻尖飞过,然后在回廊里炸得粉碎。

嘭!灰色的烟雾遮蔽整条回廊,火光透过粉尘颗粒变得模糊不清,谁也看不清谁,到处都是人影里在烟雾里涌动。

“到底在哪啊……”雷佛欧沿着墙边摸索,将双手靠近那团朦胧的火光,直至摸到那粗糙的线状物,那就是他埋下的引信,他花了一上午把所有油灯通过这根引信连了起来。

清亮的哨声突然此起披伏,像是鸟鸣般委婉高亢,那是猎人们在用暗号通讯彼此的方位。

“———!(说话!)”

“——(我在走廊最南边。)”

“-—(我在他旁边。)”

“~(我在中间。)”

雷佛欧身后的烟雾忽的凝聚成一条直线……不,那是那是从身后袭来的刀锋,烟雾因为猎刀在空气中快速划过,甚至还来不及散开就附在了刀刃上,一同被附在上面的还有凶恶狠毒的杀意和破风的响声。

叮!火花在烟雾中四溅,刀刃的对撞发出清脆的鏗鸣回荡在走廊里,雷佛欧迅捷的反应救了他一命。

两把兵刃横在雷佛欧和这位凶神恶煞的猎人当中,他们面对面互瞪,距离不过两指而已。

“~~!!(目标在我这!)”

雷佛欧左右两侧的雾气被猎刀猛地划开,猎刀在空中抡圆笔直地劈向雷佛欧的脑袋。

这一瞬间在雷佛欧看来变得很慢,眼睛睁大而瞳孔缩小,倒映在他眼中的世界满溢死亡。这一瞬间他的大脑里演算十几种应对行动,他试图逃过这追魂索命的一瞬间,但是没有一种应对能让他活下来。

面前有敌人与自己对峙,两侧也有敌人,他们手里的刀马上就要把自己的脑袋剁成两半,而身后是一堵无比严实的石墙。

在这一瞬间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命运的轨迹穿过他的身体,把他钉死在这个朦胧、闷热、杀意盎然的角落;所有人类死掉之前是不是都有这种感受,在此时此刻死去是命中注定的,就像是某种责任和义务,自然而然地推动他坠入深渊。

雷佛欧正欲闭目待死,但一抹血一般的鲜红洒进他右眼的余光,利刃插入岩石的巨响令他的右耳振聋发聩……他还没来得及往右看,突然又听得左耳边传来一声闷响,那是一拳入肉的响声,袭击者的腹部被薇尔丹蒂一拳打得凹陷,然后横飞出去。

“嘖……滚开!”雷佛欧一脚踢折与他对峙的猎人的膝盖,然后趁他跪下的一刻用匕首抹过脖子解决了他。

这时雷佛欧才看清楚自己的右侧发生了什么,一把大剑把猎人的脑袋凌空钉死在了石壁上,血液沿着凹凸不平的石壁分成细小的支流,让地面满是鲜红。

看起来这把剑像是被投掷出去的,但剑身却没入墙壁三分之一,猎人的尸体以脑袋为原点被悬空挂在了墙上,这需要多大的力量?

“快做你该做的!”薇尔丹蒂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猎刀,立刻就与猎人们厮杀一处。

刚经历过生死线徘徊,雷佛欧的手有点不稳,他颤抖着打开火函,湛蓝的火星从火函中溅射而出,但火苗就是怎么都对不准引信。

雷佛欧用左手死死握住右手,但是依旧无法停止颤动,这该死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点不着。

薇尔丹蒂操着两柄猎刀上下翻飞,击退所有胆敢靠近雷佛欧的敌人,她的身影在迷雾中若隐若现,他们两人微弱的生命,下一刻可能就会在这条重重围困的走廊里消失。

“【光明照亮了黑暗,黑暗却容不下光明,日光下所见一切皆是虚幻,捕风捉影。】”雷佛欧轻念着这段再熟悉不过的教条,闭上了眼睛:“【摒弃万物假象,我将藏身于阴影,独自沿着虚空前行,在硬币背面寻求生命的真相,在恰当的时候予以终结……】”

“【若是信仰即为神明,我愿躬耕于黑暗,生于斯,长于斯,以刺客之名行讨暴之事;叩伏于霍德尔(Hoder)的旗下,愿黑之神免我痴,免我苦,免我无枝可依,免我颠沛流离……】”

祷告的词终了,就好像冥冥中有什么封印解开了,雷佛欧不再颤抖和恐惧,这湛蓝色的火星终于肯溅落在引信上。

这蓝火沿着引信飞速吞噬沿途的一切,所有灯油都只能在碰到它的瞬间变成一团升腾的蓝火然后消耗殆尽,它所到之处只留下一盏一盏的空油灯以及如约而至的漆黑。

“嘭!嘭!嘭!……”那是每一盏油灯在燃尽时留下的空爆声,像是光明在临死前的最后呻吟。

随着空爆的闷响越来越远,耳边再无其他,没有人敢发出声息,只有安静……光明在沉默中溃散,黑暗在死寂中蔓延。

……

下午两点半·奥尔福德场地牢。

烈焰在地牢里翻涌,冰冷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窒息的高温,这烈焰是光,也是欲望的源泉。

霍尔德用尽仅剩的力气,从紧咬的齿间挤出这句最后的话语:“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败者,没有提问的资格。”

附着在硕大眼瞳上的火焰就像是尖刺刺进霍尔德手脚上的动脉,然后更多的触手扎入他的躯干,霍尔德被怼到浮空,火焰的灼烧沿着血管游走,比烙铁更甚,感觉全身都沸腾起来,他的身体就像一壶开水,把血液都要烧干了。

“你知道狮子吗?狮子会把所有闯入领地的生物视作它的所有物,不管是当做玩具还是食物都在它一念之间,就像是高贵的君王。”这只大眼睛骄傲得就像狮子一样:“你可以用余下的时间后悔闯入我的领地。”

霍尔德说不出话来,高温充斥着四肢百骸,大脑也开始混沌不清,在逐渐模糊的视线里他眼睁睁看着巨瞳从无生有,从瞳孔的中心分离出一颗正常大小的眼珠,就像霍尔德在那个囚犯的喉咙里看到的一样。

“你们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一直会有人听我摆布吗?”巨瞳将那只眼珠抵在霍尔德的额头:“根据活体尸臭的用法不同,起到的作用也不一样,这是我从某个猎人身上学来的……你早上见到的囚犯,那是我想封他的口,所以我将分身放在他的喉咙里,然后你看见那两个蠢货了吗?”

巨瞳微微转向定格在一旁的双胞胎狱卒:“我将我的分身嵌在他们的额头上,他们就可以获得我的力量成为我的仆人,而你远比他们两个来得有价值。”

霍尔德感觉额头烫得龟裂,有某种华丽而肮脏的东西就要从裂缝里钻进自己的大脑。

“我将摧毁你的一切,然后…建立我的疆土!就在这乌瓦克的灰烬中诞生,那将是一座金碧辉煌的雄城,你有幸成为其中的一员。”

肚子上的伤口被撕裂的更加狰狞,霍尔德千疮百孔的躯体终于在外力的高压下走到尽头。

“熔……【熔岩的火花在混沌中闪现,神明便取来布置了日月星辰,有早晨、有黄昏,便是一日,周而复始。】”

巨瞳眼中闪动微光,它明白这是什么,只是不明白霍尔德为什么要在这时说起,而霍尔德顾不得颅骨开裂般的疼痛,不紧不慢的陈述这悠远的传说。

“【一对双胞胎自奥丁的膝下诞生,命中注定。从此光与暗界限分明,不复混沌……】”

“我对付其他人类花不了这么多时间,你很难缠。但是现在,闭上嘴,向我臣服!”

眼珠化为黄金眼的纹饰被嵌入了霍尔德的额头,霍尔德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像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偶。

“这样,就连你也属于我了。”巨瞳松开霍尔德,任其摔躺在地上像是一滩烂泥。

然后是长久的寂静,如果谁也不说话,那么这地牢里什么声音也不会有,漫长的走廊和众多的牢房如同棺材,充满死气。

“我为什么还是看不到他的记忆?”巨瞳表面甚至暴起了些许的血丝,眼中本能地闪过一丝不安。

“嘭、嘭、嘭……”油灯燃尽的空爆声从楼梯口向地牢深处传递,宛如为了某物的降临而献上的礼炮。

声音远去,死寂又重新降临,而牢房外一盏油灯都没有。

很黑,什么都看不见,牢房里火盆的光芒都无法穿透过铁栅栏,如同黑暗本身拒绝了光明的照射,又好像除了这个牢房之外的空间全部消失了。

“那是引信烧过的痕迹吗?”巨瞳的目光扫过火焰留下的焦黑,它无法做出表情却发出一声轻笑:“不知道是谁想做什么,但事到如今这座陆上孤岛已经没有人能与我对抗了,接下来需要除掉的就只有……”

“滴嗒。”

这只是微弱的声响,但在死寂环境下被无限放大。

巨瞳微微回身,似乎有什么液体从牢房的天花板上滴了下来。

要知道这里可是洞窟地牢,所有建筑都是石质的,低温之下很难渗水。

巨大的眼瞳露出不耐烦,不管是什么,它都准备离开这里。

“滴嗒。”

又是一声。

“怎么会失灵?”布里希嘉曼想让活体分身从这个空间中消失,但分身却毫无反应。

未知的可怖在布里希嘉曼的思绪中蔓延,像是像是一只大手握住了它的身体,纯黑的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凝视着他,不比黄金华丽,但比深渊还要深远。

“滴嗒。”

又有什么液体从天花板落下。

布里希嘉曼打了个寒蝉,然后......缓缓转身。

滴滴嗒嗒的,不明液体越漏越多,从天花板上连成一线。

这时它才看清楚,那漏下来的不知是什么,黑色又粘稠,比石油浓重百倍,像是腥臭的血液,又宛如黑暗的本体。

“这是......什么?”

恐惧无边!这是它第一次感觉到战栗,身体的某处开始颤抖,恐怖引起绞痛,不住抽动,不管是什么样的欲望都盖不过未知虚空令人窒息地蔓延扩张。

这涓涓的黑色细流越来越粗,涌如瀑布,将要淹没整个牢房。

“咻…”

牢房的火盆原因不明的熄灭了。

现在,这房里唯一的光源只剩下依附在火焰上的它自己了。

大大的眼瞳里映满绝望,伟大如它,【欲望之心·布里希嘉曼】居然被困在了一间小小的牢房。

“让我出去浑蛋!”血丝布满了巨瞳的表面,巨大的晶状体狠狠地撞在铁栅栏上,火焰的触手拼命伸向铁栅栏外的黑暗。

等等……栅栏外的……黑暗?

细细地触手伸向栅栏外,触手却传递来稠密、浓重的触觉,原来牢房外也是这种流体,是粘稠的虚空。

色欲,贪欲,掌控欲都不复存在。

不存在任何虚幻,击碎所有的欲望,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无情,恐惧绝望的高压让一切都匍匐在地,就连最基本的求生欲都被毫不犹豫地碾碎。

巨瞳原本的光芒飞速黯淡,原本不可一世的灿烂金光变成了一只将死的萤火虫,牢房即将全部淹没,布里希嘉曼还在拼命地往上游,已经开始涣散的瞳孔死死得顶着地牢的天花板,争取最后一点空间……

但这都是无用功,最终一切都被黑暗淹没,没有给任何生物留下一丝丝喘息的余地。

它淹没在了这粘稠的虚空之中,被虚空吞噬后什么都看不见,黑得就像是闭上了眼睛。

“【兄长巴德尔是光的神,奥丁将他变为了白天的化身,无论是温暖的阳光,粼粼的波光,或是人们眼中希望的火光,那都是他的化身。在白天,巴德尔无处不在。】”突然有个声音像水鬼一样,趴在布里希嘉曼的边上继续着刚才的传说。

“【而弟弟霍德尔是暗的神,他继承天空的阴暗,他双腿残疾、天生盲目,注定了只能与黑暗融为一体,出没于夜晚,他即是黑暗的化身。在夜晚,霍德尔无所不能。】”说着,霍尔德笑了,他的脸苍白的得像是魔鬼,身上裹挟着纯粹的黑暗,双眼闪烁着妖艳的翠碧色光芒,笑容犹如艺术品般的完美,带着精雕细琢的无情。

身上的伤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对他来说浸泡在这流质的黑暗中,就有如在泡回生的温泉,黑暗之中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封疆?领土?还是雄城?这乌瓦克你想要我就封赏给你好了,反正这星月之下,寰宇周天皆是我的国度。”

霍尔德轻轻抚摸了一下巨瞳,然后对这巨大的眼瞳吹了一口气,这吐息拂过的部分全都失去了生机,在粘稠的黑暗中分解、变质、消失不见。

巨瞳被不断吞噬,还没被吞噬的部分也暴起血丝,在将死的暴怒中吐出最后的话语:“不要嚣张的太早,这不过是我的分身!”

“我等着。”霍尔德笑了笑,振臂挥散了巨瞳最后的部分,它彻底的消失了,只在原地留下一丝精血,看来这就是它的分身。

霍尔德将这黄金般的血液放入收着眼珠的瓶中,眼珠贪婪吸取这滴来自本体的精血,然后它更加精神了,更想回家了,它开始乱撞瓶壁,仿佛能感应到它的本体在哪。

霍尔德看着瓶子里这枚活奔乱跳的眼珠,轻蔑地笑,像是嗜杀的君王:“恐怕我等不到你来了,因为我就要亲自杀过去……”

黑暗并不散开,反而更加浓郁,霍尔德则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然后遁走不见。

诸神的夜晚》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幻想小说,哔嘀阁转载收集诸神的夜晚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