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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章·短暂的喘息

升腾的水汽在这矮小的屋顶凝结成露滴,蜡烛隔着玻璃灯罩发出暖黄色的光茫。

薇尔丹蒂惬意的躺在浴盆里,享受这难得的湿润与温暖。

说实话,她上一次洗澡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两个月最多也就是拿热水擦拭身体,但那远比不上浸泡在大量温暖泉水里来的适宜。

如果洗完澡还能有一张干净舒适的大床以及一条柔软厚实的被子那就堪称完美了。

宝石一般的头发盘在一起,肌体凝露,光润玉洁,对于欲望的野兽来说这是多么鲜甜可口的饵食。

她小小地动了动心思,就像是某位国王的王妃一般将玉腿伸出水面,不断的来回、曲张,私密之处若隐若现。

多么令人抚媚撩人,血脉噴张,让男人们心底里的野兽即将冲破防线。

“你们看见没有?”

“没有,雾好大。”

“我看见了一点,白白的,透着润红……该死!是谁把浴室修的那么严实!就不能为我们留个宽点的缝儿吗?”

一群猎人偷摸着窥看浴室,像是抱着蜂巢的黑熊垂涎三尺。

“都是群混小子,”图翰骂道:“真没出息,净给我丢人。你们都他妈的给我去搬粮食!再让我看见你们偷懒今晚就不要吃饭了!”

霍尔德戳了戳身旁的雷佛欧:“碍事的家伙都走了,去吧小伙子,看个痛快!”

雷佛欧的冲动被霍尔德一语道破,他忿忿地回答:“你要是真想帮我就不要说出来。”

而图翰正深情地抚摸这些救命粮,并向霍尔德道谢:“如果这些粮食今天不能运到的话恐怕公会熬不过后天了,我对你的守时表示感谢。”

“我对你的感谢表示尊重,那么接下来我们谈谈付款的问题。”霍尔德翻开记账簿:“这里总共有900袋小麦粉,一袋25公斤,一天2顿的话足够你们吃6个月的。现在一公斤小麦粉价格是9金币,一袋就是225金币,900袋一共是202500金币,支付方式只允许现金,拒绝分期付款。”

“我想……”图翰为难的斟酌,眉头一点点皱起来:“这个价格可是原来的三倍。”

“今年尼福尔海姆全境的粮食收成都很差,这几个月又是今年最寒冷的时候,我为你弄来那么多粮食根本就赚不到什么钱。”霍尔德合上了账簿:“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买……但你会拒绝这笔交易吗?我只是亏钱,而你亏损的是人命。”

是的,图翰手里能和霍尔德叫价的砝码不多,粮食是他最大的软肋,这根软肋被霍尔德抓住之后谈判的余地就不多了。

图翰艰难地伸出五根手指:“5金币……一公斤。”

“可以啊。”霍尔德生冷的翘起嘴角,那表情难看的连个笑容都算不上:“你直接抢算了。”

“别开这种玩笑,我金盆洗手很多年了。”图翰有些心虚:“那么7金币怎么样?7金币一公斤?”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霍尔德亮出了最后的底牌:“乌瓦克本地的商人已经把小麦粉炒到了25金币一公斤,我可是本着良心给你开的价。莫里斯你还是醒一醒吧,你离不开我带给你的一切。”

“那好吧,看来我只能拿出压箱底的了……”图翰丧气地盘算着自己剩下的金币,并且伸出了右手。

霍尔德也伸出了右手与他一握:“要记住,这世上大概没有比我更实惠的商人了,合作愉快。”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那么,天底下最实惠的商人,”雷佛欧跟了上去,硬是在脸上挤出友善的笑容:“我的佣金也应该……?”

霍尔德尝试着首肯,但他的头点着点着就停不下来了,从点头示意变为了摇头晃脑,很明显话在嗓子里卡着的时候霍尔德改变了主意:“放心你会拿到的,但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那是什么时候?”雷佛欧的笑容在脸上凝固:“言而无信不是商人的大忌吗?”

“我只是以后给你,并不是言而无信。”霍尔德解释道:“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要为了这些蝇头小利伤神。”

“有什么事情能够阻止你把佣金交给我吗?”

“比如说你的仇家依旧活得好好的,正在耀武扬威到处通缉你,而你却正在跟我要一笔有命拿没命花的钱。”霍尔德显得冷漠且不在意,意味深长的活动自己的手指,像是在把玩着某种无形的权力:“佣金我会付的,但什么时候付……我说了算。”

“好了,我宣布谈话到此结束。”薇尔丹蒂出浴了,换上了新的皮草大衣,她略微湿润的头发带着泡沫的香气,在这风雪里格外明媚:“时间不早了都去休息吧。”

雷佛欧对于薇尔丹蒂的话还是听得进去的,看了一眼薇尔丹蒂他便离开了。

“你一旦跟金钱扯上关系就像变了个人。”薇尔丹蒂靠着寨墙哈出一口暖汽:“不要对金钱的执念太深了,这是我给你的忠告,与金钱牵扯过深的人下场一般都不怎么样。”

霍尔德摸摸额头:“好吧,我承认……这或许是职业病,我是个商人。”

“那你更应该与金钱划清界限。记住,对于商人来说金钱只是道具,这些金闪闪的东西不应该被赋予多余的意义。”

“果然像是神明说出来的话,对神明来说金钱何用呢?”霍尔德将自己的衣服裹得紧一些,再紧一些。

站在这低温的巨墙下与薇尔丹蒂比起来,霍尔德显得那么疲惫,他似乎不堪这世界的寒冷:“但当你需要生活在人类这个基数众多的物种中时,金钱便是与其他同类交际的一切,是荣誉,是力量,决定了别人究竟该拿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你,决定了你的地位高低。”

“真是冰冷的方程式,金钱本该为人类服务。”薇尔丹蒂嘲讽着人类的愚蠢,绝美的脸上满是心寒。

“但实际上金钱这本该为人类服务的道具,单用一个数目就决定了某人的一生。它简直就是新晋的信仰之神,大部分人类为了金钱可以不顾一切。”霍尔德不悲不喜地陈述这世界一沉不变的定律:“所有人的人生价值都被一个具体的数字定义,所有人都被金钱烙印上那家畜一般的编号,而其中编号比较长的,他们甚至会恬不知耻的露出那块耻辱的疤痕向其他家畜炫耀。”

霍尔德的眼神微微闪动,他想起了许多过往,心事源源不断地从嘴边涌出:“我从未见过比那些人还要可悲的生物,他们的骄傲不过是些虚荣,而那些虚荣不过是金钱之神因为他们较长的编号而奖赏给他们的虚假甜头,像是给比较壮实的畜生多喂一些粮食。”

“不要拿那么肮脏的东西与神明混为一谈!”薇尔丹蒂呵斥住霍尔德,她对霍尔德把金钱比为神明的说法很不满意:“如果金钱真有意志,或许它根本不在乎哪只牲畜的编号更长一些,反正不管财富多少,在我面前都是一剑的事情。”

“说对了。”霍尔德笑着认同薇尔丹蒂:“但金钱之神大概比较喜欢观察那些弄权的领头羊,它们因为虚荣自以为成为了特别的存在,掌握了世界,并且嘲弄下层羊群的不自量力与不切实际,但那些头羊其实是最不自量力的。就如同你所说,在牧羊人面前,不管羊羔的编号是多么冗长,羊羔不过就只是羊羔而已……为人肉食,任人宰割。”

霍尔德在说出这么残忍的话语时,眼里深邃无比,黯淡无光。

薇尔丹蒂皱起眉头表示不解:“听起来你好像对金钱并无好感。”

“当然,我在头一次接触金钱时诧异于世界上竟然有这么令我生厌的东西,它那么锋锐地将人分为了三六九等,人们都渴求它,就像是欲望的源头。”霍尔德挑了挑眉毛,不过他随即话锋一转:“但也正因为我那么讨厌它,所以也深深地明白金钱的重要之处,我正努力成为那头最肥的家猪,这样我就可以从金钱之神的手里多讨些猪食了。”

“不是羊吗?说自己是猪会不会有点过分自嘲?”薇尔丹蒂打趣道。

“那就是神明打的幌子,你明明很清楚,低贱的猪猡和迷途的羊羔其实都一样,都是供人肉食的畜生,用愚蠢肮脏的肥猪来比喻争权夺利的人类才更加准确。”

霍尔德学了两声哼哼的猪叫声,转身打算回房了。

“你那么讨厌它,你就甘心屈服于那闪闪发亮的虚浮之物吗?”这是薇尔丹蒂最想问的问题,她在今天的最后一刻总算是问了出来。

突然陷入长久的停顿,不管是人声,甚至呼啸的风声好像都小了一些,这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会在这个问题下沉默。

“那我还能怎么办?”霍尔德的背影停顿下来:“我也无法不落俗套,我是个商人,离开金钱我活不下去,向钱低头是我们这行的准则。”

“你就没有想过成为牧羊人吗?脱离了牧场你就不会有这种烦恼了,成为一个真正有力量的人,领悟真理,并且奉行你所相信的真理,像我一样。”

霍尔德又一次沉默,他用深思的背影挡住了薇尔丹蒂的视线,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只是一介商人,并非神明。”他背着薇尔丹蒂掏出那枚诡异的金币,与那雕刻的黄金眼对视,他的眼神古怪得让人看不懂,像是在与黑暗耳语般说道:“而且这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如果不能根绝人性无止境的堕性与腐败,对我来说,成为牧羊人只是逃离了需要我的战场……”

各自休息,一夜无言,时间来到了第二天早上。

夜依旧很深,在洞窑里风声不似露营时那般喧嚣,这让薇尔丹蒂终于不那么在意枕头底下的剑刃了。

这座大寨的木门一开一关,冷暖气流不断交替,猎人们依仗着坚厚的石壁抵御致命的冰封,一条条悠远深邃的回廊如同血管在这洞窟里蔓延。

“又是一个清晨……或者未尽的午夜,没有任何意义。”她慵懒地活动肩膀,眼睛半睁着,翻了个身继续睡。

但她睡得不再那么舒适了。

与想象中别无二致的大床,还有柔软舒适的被子,压身感刚刚好;以及烘暖的干燥空气,石质的房间更有利于聚暖。

这一切都为薇尔丹蒂所中意,但过了某个时刻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失去了令人舒适的魔力。

对于人类来说最难熬的并不是午夜,恰恰是早晨。将一片黑暗混沌硬称为清晨,并在冰冷与迷茫中起床,每天如是。

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天晓得,反正今天的薇尔丹蒂格外缺乏那种起床的毅力。她又想起了霍尔德昨晚的话:人类像是被金钱圈养的家畜。

其实不只是金钱,或者说金钱本身只是人类各种恶念的载体,其原型不过是用来流通的货币。

人类最根本的魔障来自于人类本身的劣根性,种种的罪过罄竹难书,被拓印到一枚枚的金币上,流传坊间、经世不灭。最可笑的是,立于顶点的权利者们也争先恐后得将自己的头像贪婪地碑拓到这秽物之上,并将其称之为万世的荣光。

这些伟大的权利者成就了这罪恶欲望最大的庇护所与一层层的假面,他们带头将这些腐败恶臭,金光闪闪的黑暗的实质铭刻入人类的基因记忆,成就了扭曲的信仰。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物极必反?如此肮脏的金钱只要肮脏到了极点就会摇身一变,成为所有人类的究极梦想?

薇尔丹蒂手臂搭在额头上,希望能掩盖住自己眼神中流露出的绝望,发出了无奈的苦笑:“我好难受啊……”

作为命运的神明,她怎样才能使人类摒弃这些劣根性,导人向善呢?如果这种事情都做不到又谈何光明的复兴?

世界的黑暗尚不为过,最深的黑暗藏在人的内心。如此,就算明天太阳将要复返,充其量也不过是个藏污纳垢的灯泡,不管再怎么闪耀,也不外乎是曝光这满世界的魑魅魍魉。

若阳光不能照耀真正追求光明之人,那太阳便不配成为太阳。

薇尔丹蒂更不愿意出来了,她窝在被褥里,感觉被窝里的温暖像是这寒流世界唯一的美好,被窝之外是如此的争斗与黑暗,她像一个怯弱的小女孩一样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

高高在上的女神在这个名为霍尔德的男孩身上看到了如此多的无奈,纵使神祇立于天地之间也难奈其怎何的绝望。她以前听士兵们倾诉过面对生死的那种无力感,看着战友在面前死去的那种无力感。

她以前并不明白那种无力感,因为她只明白功败垂成,有得必有失,与其为那些已经失败的而浪费时间,不如做好准备再次挑战直到成功。

神祇可以容忍失败,但不会一直失败下去,这就是女神薇尔丹蒂的觉悟。

“但有些事情并非对等的挑战,改变一个人都非常困难,何况整个世界……”薇尔丹蒂彻底无奈地瘫在床上,她深深地用力呼吸平复胸中的无力感,高耸的胸脯上下起伏,棕红色的秀发像是鸡窝一样散乱,她一本正经地和这些令人舒适的事物做告别:“再见了,舒适的大床和被子,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你好,熟悉的沙发,我今晚又要回来了。”

“……!!!”懒惰的氛围炸裂般的消散,薇尔丹蒂猛地惊醒,房门边站着一个人影,不声不响正默默地看着她。

薇尔丹蒂一把抓起立在床边的决光大剑,指着人影大骂:“滚出去!!”

“哦哦。”霍尔德匆忙退出房间。

“滚回来!”

“到底要我怎样?”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看你在床上打滚好一会了。”霍尔德好像不怎么在乎,他应该知道自己刚刚闯入了一位女性的闺房。

“那你倒是吭声啊。”薇尔丹蒂明显被惊吓到了,缓缓地放下宝剑:“你不会是在偷窥我吧?”

“偷窥你?没有这个必要吧,自从你赖上我之后一直和我住一间房。”霍尔德摊手示意自己的坦率:“这只是个小小的玩笑。”

薇尔丹蒂心里感觉很不对劲,敌意与声息总是让她产生反应,所以从没人能不声不响的靠近她,从没有过。霍尔德究竟是什么人呢?说起来自己连他的底细都不知道就上了他的贼船。

“所以……你都看到了什么?”

“看到你在床上打滚,还有就是你和被子吻别——‘叮!’”突然横飞一把宝剑钉在门框上,霍尔德看着还在不断颤抖的明晃晃的剑刃咽了口唾沫:“不……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关于你做姿弄态的小女生样子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很好,”薇尔丹蒂满意地点点头,优雅地穿上外套:”说吧,找我什么事?“

“该办正事了,图翰要见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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