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郭晓义一宿没睡，都在为赵元僖守灵。等天亮以后，直接走向太子府，让王继恩吩咐下去，今天要开始问案，让关押在牢房的人做好准备。
然后施施然去了赵元僖的二楼书房，躺下就睡觉。
外人只看见他进了房间，在里面做什么，根本不知道。王继恩只能把这个命令传下去，牢房里关押的全是太子府的人，都是伺候过赵元僖的人。
自从赵元僖死后，这些人可就倒了血霉，被赵光义全部看押了起来。大家都看的出来，如果赵元僖的死因查不出来，这些人都会被处死，给赵元僖陪葬。
君王一怒，尸横遍野，戎马一生的赵光义，根本不会有一丝的心慈手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在家中死的不明不白，这口气没地方发泄，自然会全数落到这些伺候儿子的人头上。
现在由郭晓义插手，自然给予他一切的权力，不求能把案件查个水落石出，起码要知道凶手是谁。
而郭晓义也深切地知道，太子府这么多人，如果没有人知道赵元僖是怎么死的，根本不可能。在这些人中，绝对有人隐瞒了什么，想要让知道内情的人说实话，普通的询问根本不可能。
既然咬死不说实话，那么严刑拷打，也不可能问的出来。所以郭晓义采取了逆向问案的方法，先不从嫌疑最大的王夫人问起，而是从嫌疑最小的普通下人查起。
这些人都有个特点，那就是胆子都比较小。为什么胆子小还不肯说真话呢？唯一的可能，必定是某人让他们不能说实话，把柄落在某人的手上，为了家人思量，打死他们也不会开口。
想要敲开这些人的嘴，那就以他们的性格，先晾一晾、吓一吓他们。
从早晨开始，一直到晚上，华灯初上，郭晓义依然没有出来问案。那些人等了一天，眼看着到了深夜，那位查案的人还不来问他们。等的时间越久，心里准备好的话语，都快要遗忘了，只能不断地提醒着自己，重复着要说的话。
越等下去，精神上压力就越大，胆子小的人，许多都憋得难受，不时有人哭了出来。死并不可怕，可这种精神上的煎熬，他们都没经历过。
王夫人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思索自己的丈夫，到底是怎么死的。今天要来查案的人，她听丈夫说过，乃是跟丈夫的结义兄弟，感情比太宗陛下还要好。
到时候来询问什么，自己随口应答，有什么就说什么。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如果丈夫还活着，也不想看到自己担惊受怕。之所以没有选择跟随丈夫死去，只是想要问出一个结果，起码知道丈夫到底是怎么死的才行。
不但是这些人，连王继恩都等的急了，不时地在房外等候。每次想要进去询问什么时候问案，都被鬼丫头冷漠的眼光吓住，这位可是大高手，他自然不敢惹怒人家。
直到临近亥时，郭晓义才起床，出门直接言道：“继恩啊，快点准备晚膳，我吃完以后再去问案。时间不等人，我答应陛下三日为期，已经过去一天了，只剩下两天的时间了。”
王继恩急忙吩咐下去，准备了完善，看着郭晓义边吃边喝，一点也不着急的模样。
王继恩实在忍不住了，问道：“我的郭大人，你不急，我可急死了。既然定了三日为期，时间也不多了，你怎么还不开始查案？”
郭晓义笑道：“我已经在查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太子府所有人都有杀人的嫌疑，但无法肯定谁是凶手，那就先让晾晾他们，这比严刑拷打来的效果还要好。查案最高境界，那就是精神施压法。”
“那些人以前说的口供，我都看过了，就算再问几遍，也不会出现其他的说法。我今天就反其道而行，不会问大兄是怎么死的，而是问些其他的方面，让他们编织好的话语，全部没用处。至于我怎么问，到时候你就知道，暂时先不说的好，免得提前说了，你就失去了兴趣。”
王继恩苦笑道：“郭大人也知道我是陛下的爱臣，平时在军中任事，对于审讯那套也熟悉。可我就是不明白了，我也曾变着法子地去问，那些人也没有与口供上的相悖，实在不清楚还能问些什么。”
郭晓义神秘地言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看看了漏斗的时间，端着一个酒壶，言道：“已经亥时了，我该边喝边问案了，带我去牢房。”
好嘛，这位郭氏族长还有心情喝酒，王继恩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言道：“郭大人啊，太子生前对奴才很好，太子刚死，还是不要在他的府上饮酒的好。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太子生前常说大人的好，你这么作态，实在令奴才寒心。”
郭晓义言道：“是啊，与大兄亲近之人，都会觉得寒心，那么有哪些不觉得寒心的人呢？”
这么一说，王继恩眼睛一亮，明白了郭晓义的意思。从现在起，王继恩不再说一句话，眼神紧紧地盯向牢房的每个人，在看那些人的表情。
进入地牢以后，郭晓义依然什么也没有问，而是在各个牢房里巡视，边走边快意地喝酒，甚至还发出阵阵冷笑声。
许多牢房里的人，都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说一句话。他们都知道，要问自己的人来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先问自己。
所有人都等了一刻钟，郭晓义依然没有发问，这份等到的煎熬，依然没有落地。
而在这个时候，却听到王夫人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我家夫君看错了人，认了你这位叔叔为兄弟。夫君尸骨未寒，你却跑到府上饮酒作乐，就算今天死了，我这个未亡人也得骂你一句，所谓结义情义，兄长为父，你枉为人子。”
听着王夫人的阵阵骂声，王继恩和郭晓义心情沉重，从这些人的表情上来看，最大的嫌疑人，反而嫌疑最小。因为她的反应太正常了，堂堂的太子妃，在高位上处的久了，就算被关押进牢房，也不改往日的风度。
该是什么仪度，就表现出相应的表情，如果她什么都不说，自然嫌疑会很大。但是她不但说了，还大声地骂了，整个地牢都听到她的骂声，骂得郭晓义面红耳赤，只想跪下来祈求她的宽恕。
真是位好嫂子，郭晓义忍住内心想要上前解释的话语，而是正色地吩咐道：“所有人等，全部隔离，一个个带进审讯室。”
郭晓义直接走进去了审讯室，坐在主位上，对提进来的人展开了问话。
首先进来的是一位小丫鬟，郭晓义问道：“你伺候的人是谁？”
小丫鬟胆子很小，畏畏缩缩地答道：“伺候的是王夫人。”
“王夫人一般几天侍寝一次？”
“五天侍寝一次。”
郭晓义挥了挥手，言道：“带下去，再换一个上来。”
小丫鬟不明所以，这就问完了？这不等于什么都没问嘛。
又上来一个中年妇人，郭晓义问道：“你伺候的人是谁？”
妇人胆子大点，言道：“我伺候府上所有人的伙食，每天早上卯时起床，开始生活造饭，然后催促各房下人来领取事物，到了中午……。”
听着这位妇人滔滔不绝的话语，郭晓义当即打断道：“打住，带下去，再换一个上来。”
妇人傻眼了，自己都还没说完，这就问完了？在迷糊之际，就被带了下去。
王继恩也不明所以，满脑子闪着问号，这算哪门子问案？郭晓义随后又问了许多人，都不问案子，只问最普通的谁伺候谁，侍寝的次数。这些还用问吗？直接查下太子的起居录，什么都能查清。
当再次问道到一个小丫鬟时，郭晓义还是顺口地问道：“你伺候的人是谁？”
小丫鬟答道：“奴婢伺候的是张夫人。”
郭晓义问道：“张夫人一般几天侍寝一次？”
小丫鬟答道：“两天侍寝一次。”
随后又换了几人，又一位丫鬟答道：“张夫人三天侍寝一次。”
又一位丫鬟答道：“这就说不准了，有时候两天侍寝一次，有时候三天侍寝一次，只有当日伺候的丫鬟才知道。”
当问完了下人，郭晓义想了想，言道：“把这两个丫鬟再次提上来。”
两个问过话的丫鬟再次被带了上来，都不明所以，满脸的疑惑。
郭晓义言道：“不要说出你们的名字，我现在给你们编个号，你叫甲丫鬟，你要乙丫鬟。问到谁，谁才可以说话，没问到谁，胆敢出口说话，斩断一根手指。继恩，由你亲自执行。”
王继恩言道：“请郭大人问吧，她们都带着镣铐，谁敢胡乱插嘴，我就斩断她的手指。”
郭晓义点了点头，问道：“甲丫鬟，把你前面说的话再重复一遍，张夫人几天侍寝一次？”
甲丫鬟答道：“两天一次。”
郭晓义又问道：“乙丫鬟，张夫人几天侍寝一次？”
乙丫鬟答道：“三天一次。”
郭晓义问道：“甲丫鬟，太子死前，张夫人最近一次侍寝是在哪天？”
甲丫鬟想了想，回忆道：“在十一月十五。”
郭晓义又问道：“乙丫鬟，太子死前，张夫人最近一次侍寝是在哪天？”
乙丫鬟想都没想就答道：“十一月十六。”
郭晓义指了指乙丫鬟，冷声道：“继恩，斩断她一根手指。”
乙丫鬟吓得面色煞白，自己哪里说错了？王继恩根本不容她多想，直接把她的手按在地上，一刀下去，当场斩断一根手指头。
乙丫鬟疼的大叫一声，嘴里喊道：“这位大人，奴婢到底说错了什么话，为什么要惩罚我？”
郭晓义冷声道：“前面我就说了，我没有问到谁时，谁敢乱插嘴，就要斩断一根手指头。刚才你多嘴了，继恩，再斩断她一根手指头。只要她敢多嘴一句，那就继续斩下去，手指不够用，那就斩脚趾头。”
“倘若再多嘴，那就什么也不要问了，直接大刑伺候，一直上刑到死，并且追究到她的族人身上，将她的族人全部处死。”
听到此话，在被王继恩又斩断一根手指头后，乙丫鬟疼得全身流汗，也不敢多嘴一句。这位大人，太凶煞了，哪有这么问案的。
郭晓义言道：“大兄赵元僖，死于十一月十八日，甲丫鬟说张夫人三天侍寝一次，日期在十一月十五日；乙丫鬟说张夫人两天侍寝一次，日期在十一月是六日。”
“看似都没错，日期都能对的上，可你这个乙丫鬟，却忽略了一件事。大兄明明在十一月十五日就回府养病，第一天只是小病，自然能够侍寝。第二天病情加重，全身动弹不得，怎么能行的了房事？”
“就算能够行房事，那天明明就是王夫人侍寝，怎么会从口中说出张夫人侍寝之事？而在十一月十八日，大兄就死了。暂时我从口供上看不出王夫人的下人们哪里不对，但是从你的口中，却听到张夫人的下人们，说的话与口供完全对不上。”
“事关个人生死，在我问什么之前，甲丫鬟还要努力回忆一下，而你想都不想就说出了口。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在我来问案之前，你就做好了怎么回话。你编织了许多腹稿，等着我来询问，现在回答我，为什么要说谎？”
乙丫鬟惊慌道：“我没有说谎，我记错了，是在十一月十五日。”
郭晓义摆了摆手，吩咐道：“再斩断她一根手指头，并且把她的族人全部控制起来，她再说错一句话，就杀死她一个族人。”
王继恩又斩断乙丫鬟一根手指头，乙丫鬟疼得不敢吭一声，这位大人太狠了，简直可以用杀人不眨眼来形容。
郭晓义言道：“这么粗陋的谎话都编不好，每个妃子侍寝的日子，起居录上都会有记录，只要我手上这个小本子随便翻翻，就能知道结果。当日伺候张夫人的下人，只有甲丫鬟，而你在十一月十五日到十七日这三天里，根本就没伺候过张夫人。”
“你是在十一月十八日被张夫人临时调过去，替她遮掩一些谎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张夫人才有最大的嫌疑。甲丫鬟，你告诉我，那天张夫人侍寝，有没有与太子行过房事？”
甲丫鬟努力地想了想，抬头言道：“这点我却不记得了，那天夜里，太子唤我家夫人侍寝，进入房中以后，只听到脱衣声。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当时犯了困，等我醒来以后，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夫人已经出来了，随后就跟着夫人回去了。”
郭晓义又问道：“张夫人回去以后有没有休息？”
甲丫鬟言道：“夫人并没有睡觉，吃了早膳以后，去后院赏花了。这些事情许多下人都看见了，大人一查就能知道。”
郭晓义看向王继恩，王继恩当即言道：“张夫人有重大的嫌疑，侍寝的妃子，一般起床的很晚，不到晌午不会起来。按照太子府其他人的口供，凡是侍寝过的妃子，白天都不会出闺阁，都会在房内调养身子。”
“可仅仅凭这一点，根本不能指认张夫人就是凶手。”
郭晓义言道：“当然不能，我们还要查出张夫人的杀人动机。乙丫鬟，你给我听好了，在这段时间里，如果你自己不小心死了，那么我会将你的所有族人全部杀死。”
“我不管谁承诺过你什么，但是有人胆敢杀死我的大兄，我就不会放过。我告诉你，你对我撒了谎，我现在不会问你原因，你必死无疑。凶手还没有查出来之前，我还需要你与某人对质，如果你敢提前自杀，我还是会灭了你全族。”
“我能说的出，就能做的到。”
郭晓义的逆向问案，实在让王继恩大开眼界，本来一桩悬案，不通过询问最大的嫌疑人，而是从最不起眼的丫鬟口中，查出了某些线索。
以前他们怎么审问，哪怕严刑拷打，都审不出什么，连一点与赵元僖死因相关的线索都没有。现在郭晓义初次问案，就问出了线索。
但凡有一丝线索，只要顺藤摸瓜，逐一地审问。从众多的下人中，果然听到不同的声音，那些声音，都与以前的口供对不上。
口供对不上的那些下人，都是张夫人身边的下人。
到了这个时候，张夫人的嫌疑，已经排到首位。
郭晓义和王继恩都对张夫人展开了严密的监视，郭晓义甚至不许任何人靠近张夫人，也不提她出来审问，而是先叫了王夫人。